第八卷 宿命 第二百六十三章 國戰(六 上)

王老實帶著兩個營的火槍兵乘著四輪馬車匆匆忙忙地向黃葉嶺趕。車輪下連接各堡寨的官道始修於盛唐,五代十國時作為重要運兵路線而繁盛。隨著大宋朝的衰落,這條官道也日漸破舊下去。石板砌就的路面坑坑窪窪,馬車每前進一步,幾乎都要跳將起來。

「這該死的路!」王老實捶打著自己的腰眼,嘴巴罵罵咧咧的聲音時斷時續。自從鄒洬採用的曾寰的計策,利用火槍營來回救急後,他就沒一天睡踏實過。連日來幾乎所有的休息都是在馬車上完成的,白天從一個山頭上撤下,夜晚還要趕到另一個山頭去。

鄒洬說,這是為了讓伯顏弄不清楚破虜軍到底有多少火槍兵在群山後等著他,迷惑敵人的判斷。而王老實則認為,此計不但迷惑了元軍,也疲勞了自己。再這麼「迷惑」幾天下去,不用蒙古武士打,光累也把弟兄們累趴下了。

抱怨歸抱怨,該完成的任務他還得不折不扣地完成。誰讓他現在是破虜軍中有名的『鐵血百夫長』呢,就是再累十倍,自己的招牌自己也不能砸。

「報!」一匹戰馬風馳電掣般跑來,馬背上的破虜軍士兵沖著王老實大喊:「啟稟王將軍,黃葉嶺上民軍快撐不下去了。張二寨主問您能不能快點上去……」

「快,再快就翻車了!」沒等士兵彙報完敵情,王老實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瞪著眼睛回敬了一句,「大寨主王海清呢,他狗娘養的不是拍著胸脯跟老子保證,說有他在,黃葉嶺就固若金湯么?」

「大寨主,大寨主今天早上當胸挨了一箭,抬到山下醫館去了!韃子攻得很兇,整個黃葉嶺現在能拿起刀的全上去了……」士兵低下頭,神色有些黯然。破虜軍和各路民軍之間關係很融洽,每個被派到民軍隊伍中協助對方堅守的破虜軍士卒都受到了綠林豪傑們的熱情款待。一個多月的仗打下來,二者之間結下了極深的生死情誼。看著那些豪氣的熱血男兒在元軍的進攻中接連倒下,士兵們心裡很不是滋味。

「每輛車上下來一半人,留在車上的人加速向前趕。沒車乘的人跑步前進,馬車到了地方立刻返回來接人!」王老實看了看兩眼通紅的通信兵,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在顛簸中昏昏欲睡的火槍手們立刻打起了精神,每輛滿載可乘六個人的馬車跳下了三個人,載重減輕了一半。車老闆一揮鞭子,馬車風馳電掣般向黃葉嶺衝去。留在原地的士兵在低級軍官的組織下快速整隊,追著馬車帶起的征塵向前跑。

長時間的膠著戰,讓蒙古武士心裡很急。蒙古軍餉銀很少,無論將領和士兵,想發財都得去敵人的城市裡搶。而此番隨伯顏南下,所過城市要麼是已經歸屬了大元的,無法再搶。要麼是破虜軍讓出的,除了髒兮兮的灶台和黑洞洞的水井外,所有能帶走的財產都被南人們隱藏了起來,興沖沖趕來的蒙古武士什麼也沒撈到。

「殺上去,殺上去,突破了這道山,筠、袁二州三日內不封刀!」下千戶烏蘭用蒙古語大聲地叫喊。山上的守軍明顯已經是強弩之末,射下來的羽箭中夾雜的鋼弩越來越少,站在第一線與蒙古武士肉搏的人,也沒有幾個還穿著造價高昂的鎖子甲。

這說明留在黃葉嶺上的破虜軍馬上就要被消耗盡了,沒了他們這些人做主心骨,守山的民軍雖然勇氣令人佩服,但格鬥技巧和戰術配合都與蒙古武士不在一個水準上。

「如果日落之前衝垮黃葉嶺陣地,所有蒙古武將中,我就是第一個成功闖關的人!」唾手可得的功勞讓烏蘭頭腦發熱,腳步越來越快,不知不覺已經跑進了守軍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內。

「嗖!」一道勁風撲滿而來,烏蘭本能地把身體歪了歪。冷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將一個負責保護他的親兵釘翻在地。

「殺,殺光了這些南蠻!」烏蘭惱羞成怒地喊。兩三支羽箭交錯而來,箭箭不離他左右。親兵們左擋右格,付出兩條命的代價才把主帥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殺……」烏蘭的嗓子有些啞了,身體緊緊貼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之後不敢再露頭。麾下的蒙古武士被這陣箭雨射得人仰馬翻,整個攻勢都停頓下來。

「弓箭手,弓箭手!」烏蘭扯著脖子大叫。一百多名蒙古族射手在百夫長率領下貓著腰跑上前,利用周圍地勢,一邊躲藏一邊還擊。

羽箭在半空中往來,單調的金屬破空聲中不時夾雜著雙方士兵中箭後的慘呼。十幾輪互射過後,山坡上射下的羽箭慢慢稀落。防守方雖然佔據地利優勢,在射擊的準確度和速度方面,卻遠遠落了下風。

「上一個百人隊,先衝上去了,所有死屍身上的鎧甲、兵器由他先挑。筠州城最美的女人給他為奴!」烏蘭見自己一方站了上風,立刻針對性地提高了懸賞規格。這個賞格比三日不封刀更實際,攻破黃葉嶺,殺入筠州城,如果百姓像山北市鎮那樣都逃乾淨了,武士們搶不到什麼好處。而戰死的破虜軍士兵身上的盔甲卻是近在眼前的寶藏。有那樣一套寶鎧,非但活著返回草原享福的幾率大增,即便自己不穿賣給北方的那顏們,也能換十幾匹好馬。

蒙古武士們紛紛從石塊、樹木後跳起來,爭先恐後地向前奔去。弓箭手則引弓不發,等著防守方承受不住壓力時從隱身處跳出來成為自己的靶子。

十幾個穿著布鎧的民軍將士舉刀迎向蒙古武士,還沒等與對方交手,就被弓箭手射中。黑色的霧氣立刻籠罩了他們的眼睛。在弓箭上抹毒是蒙古人的專利,從漠北到江南,這個傳統從來沒改變過。

「奶奶的!」帶隊的民軍將領身體晃了晃,再也無法站穩腳跟。手中的鋼刀「噹啷」一聲,帶著滿腔的不甘掉在地上。

前沖的蒙古武士們大喜,加快了速度向他奔去。民軍將領像喝醉了酒般搖晃著,跌跌撞撞迎著蒙古武士的鋼刀跑。眼看就要被砍成一堆肉醬,就在這當口,他大笑著張開了雙臂。

寬闊的胸膛上,黑色的血順著箭桿汩汩下流。被血染紅了的,不僅僅是簡陋的鎧甲。還有兩顆被擦燃了引線的手雷。

「轟!」的一聲巨響後,沖在最前方的幾個蒙古武士和大宋豪傑化成了同一堆血肉,再分不清誰是南蠻子,誰是一等貴族。

「轟!」「轟!」爆炸聲接二連三,中了毒箭自知無生還機會的江湖豪傑們擦燃手雷,義無反顧的和入侵者同歸於盡。蒙古人的攻勢當即被壓了下去,剩餘的幾十人不顧千夫長烏蘭的怒喝,撒腿逃下了山坡。

「上去,上去,他們沒幾個人了。死一個少一個!」千夫長烏蘭用刀刃向屬下灌輸基本數學問題。幾個潰兵被就地正法後,蒙古武士們又鼓起勇氣,在弓箭手的掩護下逼近了宋軍防線。

有人從岩石後投下了手雷,很快,他的藏身處被羽箭覆蓋。攻擊方和防守方都殺紅了眼,每一寸土地上都在以命換命。

衝上前的蒙古兵越來越多,最前鋒已經接近了石塊搭建的營壘。破了此壘,黃葉嶺將一鼓而下。

零星的羽箭從寨牆後射出,隨即,數百支羽箭冰雹般覆蓋回去。對蒙古武士來說,惡夢般的肉搏瀕臨尾聲,勝利遙遙在望。

就在這時,突然有幾枚手雷畫著弧線,從更遠方飛越了寨牆,落入了蒙古武士中間。

「轟!」硝煙升起老高,遮斷了攻守雙方的視線。伏在寨牆死角處最後百餘名大宋男兒回過頭,看見幾十個矯健的身影。

「先投彈,邊跑邊投,不用瞄準,丟到寨牆外就算!」王老實一馬當先沖在最前,一面跑,一面向士兵們傳授作戰經驗。

幾十枚手雷劃著不同的弧線投了出去,炸得蒙古人暈頭轉向,不知道防守方來了多少援軍,也分不清手雷的投擲點在哪,更無法用羽箭進行壓制。

「上寨牆,俯地,裝鉛沙!」王老實借著手雷炸起的黑煙做掩護,一躍跳到寨牆後。單手從背後利落地解下火銃,快速從牆豁口捅了出去。幾個沖得近的蒙古武士猛然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鐵管子,嚇得大叫一聲,趕緊向兩側閃避。

哪裡還來得及,王老實之所以命令士兵們裝鉛沙而不是鉛子,就是為了提高火銃的打擊面。十幾聲火銃陸續響起,蒙古武士被打倒了一大片。只有幾個人被射死,大多數人臉上、身上四下冒血,根本判斷不出自己傷得有多嚴重。

「三人一組,輪射!虎蹲炮,把虎蹲炮架起來,轟擊弓箭手!」王老實打了個滾,避開蒙古弓箭手的反擊。在滾動過程中把裝火藥的紙包撕開,藥粉倒入火銃。然後從腰間摸出一粒鉛子填了進去。用通條快速將火藥和子彈搗實後,瞄準五十步外一個高舉彎刀的蒙古百夫長扣動了扳機。

燧輪打出一串凄厲的火花,彈丸被燃燒的火藥從槍口噴出。五十步外,那個正在給屬下鼓舞士氣的百夫長應聲而倒。

「鼓手,擂鼓。大家隨著鼓聲調整射擊節奏!」王老實一邊裝填火藥,一邊命令。火槍的射程和殺傷力是鋼弩的一倍以上,但射擊速度遠遠比不上鋼弩。所以必須交替發射,以射擊輪替來彌補射速的不足。軍中鼓手就是專門為此而設,邵武科學院研究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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