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犯罪 第三章

「馬特先生,簽名這種東西不是要簽名在口供上的,是要簽在其他地方。」基德說完後,又笑了起來。

「我說的其他地方不是別的,正是名為『扭曲的男人』的屍體作品。如果那真的是你的精心傑作的話,如果你寧願背負殺人罪名也要在美術史上留名的話,哪你就該馬上動手不是嗎?馬上在屍體作品上簽名,表示那是自己的作品。」

馬特沉默不語,就只是盯著基德看。

「哼,這件事暫且不提,倒是『扭曲之家』有兩、三個可疑之處,我心裡可是在以得不得了。這些疑問我也對福爾摩斯先生提過了。

「首先從那個『扭曲的男人』開始說起吧!我摸了一下那個古怪的藝術品,發現到詭異的現象。我用手指壓了一下石膏裂開的切面,石膏竟然像沙一樣,一下子就碎開,於是我又仔細觀察手中的石膏碎片斷面,發現它的質地平滑。

「以前我崇拜約翰·藍儂,甚至還想上美術學校,所以多少對石膏有點認識。我知道這現象代表什麼意思,不,應該說大家也都能立刻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換句話說,『扭曲的男人』的石膏是用石膏粉加水調和而成的,但調製時加水加太多了。

「石膏粉遇水會凝結硬化,水量控制是一大重點,理論上大約是全體百分之二十的量。但實際上,如果沒有加入多於百分之二十的水是無法融合的,因此水量很不好控制,水量太多,質地會變得很易碎、容易掉落。相反地,水太少的話,硬化強度會增加,但攪拌時也會容易產生氣泡,凝固後會產生新月狀的疙瘩。如果不是很熟悉適當加水量的人,是不太容易掌握的。

「話說回來,『扭曲的男人』的石膏太易碎了,斷面也沒有氣泡的痕迹。也就是說,這個作品是在水量太多的稀泥狀態下完成。

「我當下覺得不太對勁因為也敲了一下用來當做兇器的『米達斯王之翼』,確定質地很僵硬。我不禁心生懷疑:既然它是用適當的水量調和石膏製成的,哪『扭曲的男人』為何會水量過多呢?如果藝術家真的做了那件作品,照理說質地上不會這麼易碎,應該會堅固到足以抵抗一定程度的風化才對。想到這裡,我又更仔細觀察了,結果發現『扭曲的男人』石膏表面呈現沙粒狀,代表調和時攪拌不夠均勻,看來應該不可能是藝術家馬特的作品,而是技術極差的外行人做的。」

萊特提出異議:「我說過了,馬特作品的價值不在作品本身,而是他的創意,就算作品易碎,會風化,也沒有什麼問題不是嗎?」

基德不以為然地回應:「看來評論家好像只重理論,不喜歡實踐嘛,好吧,就讓我退一步說,即便你說得有理,但那個『扭曲的男人』的質地和強度明顯跟其他作品不同,所以也不能排除是由不同人之手做的可能性吧?」

福爾摩斯二世打岔:「基德,你曾經跟我提過的疑點究竟是……」

「哦,我正打算接著說哩!接著我覺得納悶的問題點是:兇手幹嘛要用『米達斯王之翼』那麼愚蠢的兇器呢?萊特先生說很適合用來殺死錢鬼,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可不那麼想,因為那麼重的石膏作品上又沒有把手,很難拿來殺人。

「還有更奇怪的一點。請各位回想一下,在『扭曲之家』工作櫃的抽屜里明明放著更好用的手槍,手槍里也裝滿了子彈。如果馬特是兇手,為什麼不用它來作案呢?不只是手槍,整個『扭曲之家』就像廢車回收廠的內部一樣,工具多得不得了,說是兇器特賣會也不為過。可拿來刺殺的有尖銳的鑿子、刮刀:可拿來撲殺的有大小尺寸齊全的鐵鎚;還有絞殺用的鐵鏈、繩索……除了手槍外有這麼多的工具,為什麼兇手不加以利用呢?

「另外,還有一個小疑點。昨天因為問話的機會被偵探大師搶走,閑著也是閑著,就開始拿兇器的石膏碎片當拼圖玩,幾乎所有的碎片都拼上了,就是缺了一塊。各位都知道那個石膏作品表面飾有寶石、折彎的錢幣等東西,就是少了一枚十便士銀幣,石膏表面只留下貼過硬幣的痕迹。那枚硬幣微微彎曲,程度和石膏表面弧度差不多。可是我怎麼找都是找不到那枚硬幣。我趴在地上,在作品底下摸索,也檢查過洗手櫃的沉澱槽,但就是找不到。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說兇器碎裂時,兇手只撿起那枚硬幣帶走嗎?如果是的話,理由何在?哪是一枚市面上流通的普通硬幣,一枚到處都看得到的十便士白色銅幣,如果是昂貴的寶石,拿走還有道理,兇手不拿寶石反而拿十便士硬幣的理由是什麼呢?我真的覺得很傷腦筋……不過我想到了同時解開所有疑問的說明……」

「答案是什麼?」蘋可不由自主地探出身體問。

「嗯,靈感總是會莫名其妙出現,就在我最後不死心檢查洗手台的沉澱槽時,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因為我看見沉澱槽底下有石膏粉和一些水,那些水就是關鍵所在。」

「水?」這一次換成福爾摩斯二世探出身體問了。

「沒錯,就是水。兇手在洗手台調和石膏粉和水,然後倒進躺有屍體的水槽里——這是當初我們的推測,我們還認為犯案時間是六號晚上,可是那天晚上我們在做什麼呢?應該是在『一號俱樂部』賭撲克牌吧。我還記得地下室又悶又熱,喉嚨好乾,我覺得心浮氣躁,因為明明很口渴,那個小氣的伯爵夫人卻不肯上飲料。不對,甚至那天還出現連自來水也喝不到的特殊狀況,各位還記得吧?都怪那天頭殼壞掉的恐怖分子在自來水裡下毒,害整個倫敦市到隔天早上都是停水狀態。」

福爾摩斯二世愕然地說:「對哦,那天晚上怎麼轉水龍頭就是沒有水出來,所以說兇手那天晚上也應該不能用水才對咯!」

「沒錯,就是那樣。兇手六號晚上並沒有在『扭曲之家』調製石膏,不對,應該說是調不成。不過,工具弄髒了,石膏又從水槽邊緣溢出到地上完全沒有斷裂,從這兩點推斷,將屍體埋入石膏中的作業應該是在這裡進行的沒錯,這麼說來,兇手是在停水解除的隔天以後下手,再根據石膏乾涸的程度來看,我推測是七號。

「而根據驗屍結果,被害人的死亡時刻是六號晚上,也就是說,殺人和屍體埋進石膏這兩個程序之間隔了很長的一段空擋。這時我又突然注意到一點。當初我們誤以為殺人和埋進石膏是一連串的作業,我們看到石膏工藝的道具類、材料、器具的石膏作品也在現場,自然就認定『扭曲之家』是犯案現場。

「但是,既然殺人和埋屍已經確定是在不同時間進行的,那我也可以往『殺人和埋屍是在不同地點進行』的反向思考。換句話說,兇手確實是在七號,於『扭曲之家』將屍體埋進石膏的,但六號晚上他要在其他地方殺死被害者也可以啊!石膏魔咒解除後,就有必要重新思考殺人現場的問題。

「在這樣的前提下,我檢討了剛才提出來的幾個疑點,拼圖果然很有意思地組合起來了。首先,為什麼兇手不隨手拿方便使用的兇器,反而要拿『米達斯王之翼』呢?答案是這樣子的:因為殺人地點並沒有唾手可得的各種兇器,殺人現場另在它處。那天晚上,手裡拿著『米達斯王之翼』的芬頓離開『扭曲之家』,去了別的地方,大概是去兇手那裡吧。結果兇手搶走那件石膏作品,當場打死了他。

「在這個假設下,就能理解兇手為什麼要用難用的兇器了。第一,這麼做就能將殺人罪嫌疑轉嫁到藝術家馬特身上。第二,殺人之後只要將兇器和屍體一起搬回『扭曲之家』,就能讓那裡看起來很像是殺人現場。另外,也有可能是因為真正的殺人現場只有『米達斯王之翼』看起來像兇器,所以才得移走。一想到這裡,另一片拼圖——它不只比喻上是拼圖,實際上也真的像拼圖,也能順利地拼上去。

「我說的就是那枚消失的十便士硬幣。十便士硬幣不在『扭曲之家』,不是因為兇手帶走了,其實答案完全相反,是因為兇手不知道十便士硬幣遺留在哪裡。兇手是在工作室以外的某個地方拿石膏作品當做兇器使用,因為石膏碎裂時,硬幣也會脫落在那個地方才對。殺人之後,兇手收拾好石膏碎片,連同屍體一起搬到『扭曲之家』,沒想到這時一不小心竟漏掉一小片拼圖——兇手沒注意到的十便士硬幣……」

「找到扭曲的六便士……」蘋可在一旁起鬨:「看吧,鵝媽媽童謠裡面就有這樣的句子,假如基德的推理是對的,那隻要找到扭曲的硬幣,就知道哪裡是真正的殺人現場了。」

「是的,你說的沒錯,雖然不是童謠里唱的六便士而是十便士,但這首童謠或許指引了我方向,只不過也有偵探大師太過拘泥於童謠,一心一意想找根本不存在的『扭曲的老鼠』呀。」

被基德指桑罵槐的福爾摩斯二世無地自容,拚命假裝咳嗽。

「集合好所有的拼圖後,我得到了一個假設:兇手是在別的地方殺死芬頓,隔天將兇器和屍體搬回『扭曲之家』,用石膏掩埋屍體做成浮雕。問題是,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我從新思考這個疑點後,想到的理由是:他是為了讓大家認為犯案的人是藝術家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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