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一 亨利·布爾博士的解決 第四話

我們回到了布爾博士的事務所。

博士續上話頭:「所以,我打算把這次的密室殺人冠以『臨界密室』之名。第一,犯案的地方是密室的內外臨界之地;第二,死者斃命於親自構建的密室裡面,這符合『出事時,死者不在屋子裡面』一項,但從兇器的去向來看,這又同時符合『出事時,兇手不在屋子裡面』中的『隔空殺人』情況。因之,本案中的密室,就歸類來說是臨界狀態的。」

「一派胡言。」基德突然說道。

「啊?」這句話大大弄糟了布爾博士的情緒。

只聽基德嘆息著道:「那我問你——兇器呢?兇器跑到哪裡去啦?根據你說的情況,密室里該會找到兇器才對。」

「哦,這個嘛,我跟布魯昨天晚上就查獲了。你看——」

布爾博士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我們昨晚自路易斯事務所帶回來的日記本,以及唱片封套里裝著的真鐵輪。

「這些證物都是路易斯小姐事務所里的東西,你們可要善待一些哦。話說回來,這兇器會從密室里跑到路易斯小姐手中,基德你同樣是要擔干係的哦,懂不懂呀——那好,我們言歸正傳,繼續密室的話題。我之前的教程說兇手製造密室一定是有用意的,實際上未必皆然。」

「比如說碰巧變成了密室?」基德問道。

「太對了!基德,表現得很好嘛——那個密室其實不是兇手設計的。路易斯小姐對準布朗寧勛爵丟出鐵輪,不料勛爵竟從內側把房門給鎖上了。她事後當然想進去一趟,沒準曾打算使用會客室的那扇門,可惜那裡亦被從內側鎖住。這使得她無法立刻回收兇器。路易斯小姐又驚又怕,大概一整夜都沒睡吧——她知道跟死者一同被鎖到密室裡面的兇器非常特別,只要稍微查查就會真相大白,所以次日一早……」

「哎呀,她竟然是那個時候給拿走的!」嬪克不禁大呼。

「不錯,直到次日一早,路易斯小姐才抓住機會——衝進密室的基德跟布魯大打出手,你們後來是不是追著布魯跑遠了?當時,沒有任何人留下來呢!路易斯小姐當然不會錯失良機,她走進房間,把鐵輪塞進音響附近的十英寸唱片封套,帶了出來。萬幸,這一切全被我那位可靠的助手看個正著。布朗寧勛爵死前曾用左手將鐵輪從喉部拔出,然後直直撲倒,所以鐵輪才會被他身體的左胸一帶壓住——想想看,死者胸前是不是有一片沒染上血的半圓形?我想就是那個地方。那天早晨,布魯和基德都沒有翻動死者吧,所以沒看見兇器。」

嬪克索然問道:「就是說,你覺得兇手是偵探大師路易斯小姐?」

「是啊,路易斯小姐和布朗寧勛爵有點不清不楚,那本日記和我的助手都可以證明此事。我懷疑就是感情危機使她動了殺死布朗寧勛爵的念頭。你們都知道勛爵當天的安排里有一項是跟『B』晚餐吧?那不就是貝芙莉的『B』嘛。所以說,她是想把勛爵喊到她的辦公室里,晚餐之前就結果了他,哪知卻不歡而散,布朗寧勛爵離開路易斯的事務所,來到走廊,正打開他事務所的門要進去時,路易斯動就用了那件邪惡的兇器!」

「嗯……這可不太像是『貓』做的事情啊……」嬪克茫然說道。

基德對之深表贊同:「確實不像『貓』啊。別的不說,如果路易斯是『貓』的話,她的行動就是有矛盾的。」

「矛盾?」布爾博士只驚得表情都變了,慌忙問道。

「是啊。你推理的基礎,就是『貓』賴以布置命案現場的那首鵝媽媽數數歌吧?那同樣是『貓』選擇象徵『滿月』的鐵輪來當兇器的理由吧?但若路易斯小姐就是『貓』的話,她為何要將呈現童謠內容的兇器帶走?好不容易想到的兇器,如果不留下來被我們看見,童謠殺人不就沒了意義?要不然就是『貓』這次破例放棄了對理想的追求?」

布爾博士首次表現得有些驚慌失措。

「這……這個……但是,布朗寧勛爵的口袋裡面確實有『貓』玩偶啊!那種小東西,布朗寧勛爵去路易斯小姐的事務所時,她隨手就能塞進去啦……」

「我問的不是那個。我是說,如果路易斯就是『貓』的話,她把兇器從現場拿走,是不是太奇怪了?」

「啊……那個嘛……對了!」布爾博士緊張的神情突然一舒,「那個鐵輪是路易斯小姐從倫敦塔的兵刃博士館裡親手弄出來的,一旦留了下來,就會被查到身上,所以……」

「所以這就矛盾了嘛。我要說的就是,既然那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能留下,那又如何用來模擬童謠?」

布爾博士如墜深淵,惶然答道:「那是……哎呀……我哪知道路易斯小姐到底是不是『貓』啊……咦,有了!就算她不是『貓』吧,但她要解決和布朗寧勛爵的孽債,興許就會想到借用『貓』的罪行來搞偽裝……我想想,這樣是不是就不矛盾了……靠!」

布爾博士說至此處,突然靈光一閃。

「那種事根本就無所謂啊!我要做的只是破解密室對吧……」

「且慢。」基德打斷了布爾博士,「我沒問完呢。」

只見他將手一抬,槍一般指向了我,緊跟著嘿然笑道:「然則這位密室里的小哥又是誰呢?當時的動向如何?」

這問題大出布爾博士的意料,登時將他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只怔怔盯著我看。

「有道理……我一直盤算著密室的事情,一個不留神竟然把這傢伙給忘掉了。」

你大爺的,開玩笑總要有個限度才行吧——我忍不住想。

「假如是這位小哥殺了密室里的布朗寧勛爵,那就完全用不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密室理論了嘛。」

基德的話帶給我無限恐慌。

我僅存的救命稻草布爾博士儘管左支右絀,兀自奮力迎戰:「這……這我當然知道……嗯,對,我確實設想了這個可能。但是,假如布魯是『貓』的話,福爾摩斯二世的命案又該怎樣解釋?殺了布朗寧勛爵之後,布魯離開密室,跑去福爾摩斯紀念館殺死第十三個犧牲者——福爾摩斯二世,由此完成連環殺人,隨後冷凍好遺體,跑回布朗寧勛爵的事務所,小心弄好密室,再去撞腦袋直到撞昏,故意把自己弄成最有嫌疑的人,等著你們一早趕來?而且,他後來一直跟著我,你隨隨便便就說他是『貓』,這讓我無法接受。」

基德窮追不捨:「那你說——他是誰?」

「啊?這個……我想想……有了,我知道了!布魯的真正身份……」布爾博士重拾了些許自信,略一凝思,冒出一句神來之筆,「就是路易斯小姐的丈夫嘛。」

這下子,驚得嘴巴都合不攏的人變成了我。

我是路易斯小姐的丈夫?這到底……

布爾博士繼續解釋著:「這個布魯,就是正跟路易斯小姐協議離婚的埃德蒙·齊塔維克。布朗寧勛爵的行程表上不是說得很清楚嘛,四點時要跟『C』碰面,這肯定是勛爵要跟『C』——齊塔維克——談談路易斯小姐的事,所以約他來事務所碰面。這時,路易斯小姐打電話喊勛爵去她那邊一下,他就過去了,後來的事情就跟我之前說的一模一樣啦!而同時呢,獨自等待著勛爵回來的齊塔維克先生肯定是驟然一驚,想不到從走廊上回來的勛爵竟然渾身浴血。齊塔維克先生大驚之餘不慎被某物絆倒,結果腦袋磕上辦公桌直接暈了,是不是很悲劇呀!再然後,磕到腦袋的布魯——不,齊塔維克先生——就忘掉了一切……」

這時,門鈴響了。博士的助理今天沒來,所以訪客似乎是直接來到了這個房間門口。布爾博士喊了一句「請進」,門便跟著開了。來者是一位駝著背的重度近視眼男子。

「打擾了,這裡是不是路易斯小姐的事務所?」

「你走錯門了,路易斯小姐是隔壁。」布爾博士冷冷答道。

男子道了句謝,正待離開之際,基德上前喊住了他,說道:「哎呀,這不是齊塔維克先生嘛!昨天麻煩您啦。」

那位「齊塔維克」見是基德,登時露出一臉苦笑,說道:「嗯,基德先生,你好啊。」

布爾博士大吃一驚,看著他倆。

「齊塔維克……難不成竟是我們剛剛說到的路易斯的前夫……齊塔維克?」

基德微微聳了聳肩,彷彿是以此向博士致歉。

「說來真是不好意思,但他的確——來得正是時候呢。好了,布爾博士,就由我來介紹一下吧,這位就是貨真價實的愛德華·齊塔維克先生。」

「但是……這……」布爾博士沒話說了。

「實際上呢,我們擅自做了一些調查——說白了就是跟蹤你們。你覺得我們不知道鐵輪這回事,其實我們早就去倫敦塔的兵刃博物館調查完了,而且從博士的助理——格林伍德大媽——處獲得了和路易斯有關的證言。」

這時,我忍不住將一直掛慮的事情問了基德:「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但我總覺得『貓』曾經在倫敦塔的城牆上襲擊過我……那就是你吧?雖然我的記憶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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