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三 偵探大師貝芙莉·路易絲的調查 第六話

我睜開了眼睛,感覺上卻一點都不舒坦,只得呻吟著坐起身來。我身上穿的就是昨天那身衣服,顯然是睡覺前忘了更衣。

頭繼續痛著,我完全忘了昨晚是怎樣睡著的,這腦子到底出了什麼情況?

讓我不舒坦的不僅是頭痛——我身上的衣服有些濕,一定是昨晚睡覺前忘了把窗戶關緊,導致衣服被大霧濡濕。

才剛剛略一思索,腦袋就再度隱隱作痛。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著向隔壁的房間走去。

「醒了呀?感覺可好?」

茶几旁邊的路易斯抬起頭來,微笑著道。茶几上的麵包片和熱霧蒸騰的紅茶,彷彿亦隨著她微笑歡迎著我。

我剛一坐下,路易斯便將桌上的文件夾向我一推。

「麻煩你邊聽邊吃——昨天晚上,我把布朗寧勛爵的文件櫃又調查了一番,結果從相關的卷宗里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我打開文件夾,看到目錄上注有「杜莎夫人蠟像館事件」的字樣。

「一言以蔽之,這裡面的文件把蠟像館的詹姆斯和威廉兄弟的罪行巨細靡遺都道明了——他們從美國來到這裡的幾年來,可真是劣跡斑斑!布朗寧勛爵是受到了堤佩特女士的遠親的拜託,所以才著手調查。」

「他們做的壞事,具體是?」

「假賬、貪污……不勝枚舉,但最大的要數捏造遺囑這件事吧。他們看準蠟像館的主人伊莎貝爾·堤佩特女士行將就木,幾乎把她的財產都收進了囊中。更駭人的是,布朗寧勛爵查明了他們兩人曾有意謀殺姨婆,這可是殺人未遂!具體的證據嘛,另一個紙袋裡面就是嘍。」

「如此說來……」

「嗯,勛爵握有里奇兄弟的把柄,他們有動機殺害勛爵!只是……」

「不在場證明?」

「是啊。早上時,我趁著你沒睡醒,都折騰好一陣子了。我往那家『馬普爾女士生日歡樂送』跑了一趟,錄像帶里那個女孩真的是那裡的員工,她說前天晚上攝像機拍到的都是真的,而且出示了標有送貨時間的賬簿……所以,他們的不在場證明是成立的。」

「那……那就只好直接問問堤佩特女士了?」

路易斯聳了聳肩:「嗯,但是她都老成那樣了,恐怕不會有重大收穫……難道你不覺得我們有必要再分析分析錄像帶的事情?」

我贊同了她的意見。路易斯將錄像帶放進錄像機,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播映鍵。

螢幕上出現了影像。

那是一個舒服的房間,正中央坐著一位老嫗,小小的臉上皺紋密布,僅存的幾許銀絲被梳成一個髮髻——里奇兄弟的姨婆、蠟像館的主人、迎接一百零三歲的堤佩特女士正安坐椅中,眨眼看著鏡頭。

里奇兄弟穿著同樣的深藍色晚禮服,分坐她的兩側。其中右側那人手插口袋,縮著肩膀,似乎是有些怕冷。他像東方人那樣戴著一個大大的白布口罩,口罩上方的眼鏡後面是一對憂鬱的藍眸;而左側那人則用手帕擦著眼鏡,同時對鏡頭說道: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日下午六點就要到了。我們敬愛的伊莎貝爾姨婆的生日宴會很快就開始啦!」

恰是這時,他們身後一直開著的電視機傳出了晚間六點整的報時。大家都認識的BBC播報員開始播報哈洛德百貨公司當天下午的火災事件。

這時,有人敲門。只見一個穿著紅色洋裝的女子滿面笑容,捧著大蛋糕從左方現身畫面。

然後,她便對著鏡頭露齒微笑,大聲說道:「『馬普爾女士生日歡樂送』的蛋糕來啦!祝您生日快樂!」

左側的男子將蛋糕放到桌上,確保可以被鏡頭拍到,而後便再度面向鏡頭:「來得正是時候呢!伊莎貝爾姨婆,祝您生日快樂!」

緊接著,畫面突然沒了。

我開口問道:「布朗寧勛爵的死亡推定時間,從基德刑警的報告聽來,是……」

「下午四點半到六點半之間。從蠟像館到偵探大師會館,開車也好乘地鐵也罷,都需要近三十分鐘,所以一來一回就要用上一小時呢。假設犯罪需要三十分鐘,那就是一個半小時了。這樣算算的話,只要五點半之前把案子做了,就趕得上回蠟像館錄像。」

「但是,會館的管理員說六點時看到了里奇兄弟中的某一個前來拜訪。如果此人便是兇手,特意來殺害勛爵,那行兇時間就要推遲到六點前後才行了。」

路易斯的秀眉不禁微微一蹙:「然而,到了六點整的時候,里奇兄弟都被錄像機給拍下來了,這又該如何解釋?總之,我們再看看錄像帶吧……」

接下來的一小時,我們反覆琢磨那短短三分鐘的錄像帶,卻沒有察覺任何的可疑之處。路易斯憾然一嘆,宣布先喝口茶稍事休息。

茶壺裡的熱茶被倒進了茶杯。熱霧冉冉冒出,彷彿是要安撫我們倦怠的身心——所以,我獃獃將那茶杯看了好久。路易斯想必亦有同感,一樣怔怔望著茶杯。

可是,當我開口欲言之際,她突然雙目一睜——

「我知道了!」

我嚇了一跳,慌忙問其究竟。

只見路易斯一臉興奮,指著那茶杯說道:「是霧,就是霧啊!我看見杯子里冒出的熱霧,這才算是想明白了!」

說著,她一把抓住桌子上的遙控器,再次按下了播放按鈕——

那是一個舒服的房間,正中央坐著一位老嫗……(快進)……里奇兄弟穿著同樣的深藍色晚禮服,分坐她的兩側。其中右側那人手插口袋,縮著肩膀,似乎是有些怕冷。他像東方人那樣戴著一個大大的白布口罩,口罩上方的眼鏡後面是一對憂鬱的藍眸;而左側那人則用手帕擦著眼鏡……(停!後退)……

「準備好了沒有?仔細看這裡啊!」路易斯輕輕說道,言語間充滿了自信之意。

(播放)……縮著肩膀,似乎是有些怕冷。他像東方人那樣戴著一個大大的白布口罩,口罩上方的眼鏡後面是一對憂鬱的藍眸;而左側那人則用手帕擦著眼鏡……(停!後退)……口罩上方的眼鏡後面是一對憂鬱的藍眸……

「左側那個男的——哥哥詹姆斯——擦著眼鏡,你說那是什麼緣故?」

「大概是剛剛進到室內,眼鏡上有了霧……」

「那右邊那個——弟弟威廉——的眼鏡可沒有霧啊,甚至連眼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這又是什麼緣故?」

「是不是他來得早,所以眼鏡適應了室溫?」

「但是,你別忘了,他可是戴著口罩的感冒患者,眼睛下方的部位,包括鼻子都被口罩蓋著。這種情況下,眼鏡哪有不生霧的?——當然,前提是右邊那男的真是人類,確實會呼吸呢。」

「咦?你的意思是說……」

「對,那是蠟像!肯定是跟你握手的半成品M303!當然,他們大可推說眼鏡有防霧效果,但其不在場證明不再是牢不可破的了,何況我們又掌握了布朗寧勛爵的調查資料和他們往昔的犯罪證據!有了這些東西,說不定就可以駁倒他們了呢……」

「好,我們這就再去一趟蠟像館吧!保險起見,也跟基德刑警聯繫一下好了。」

再度鬥志昂揚的路易斯和我衝出房間。我們想到了里奇兄弟不在場證明的破綻,因此異常興奮。可是,當時的我們全然沒有料到,只是短短的幾秒之後,這興奮便會降至冰點。

那出其不意的打擊來自偵探大師會館的門口。管理員皮博迪看見我們跑來,便打了一個招呼,然後便是那猛然出現的打擊……

「哎呀,是路易斯小姐!蠟像館的調查情況如何?」

「沾你的光,特別順利!」

只見這位老管理員緩緩綴了口茶,皺著眉道:「可是,他們到底是怎樣辦到的呢?」

這奇特的話登時讓路易斯駐足不前——

「他們?你說的是誰和誰啊?」

「咦,就是蠟像館的那兩位里奇先生呀。說不好是兄弟中的哪個,晚上六點時上了樓,下來時卻變成了兩位……另一個到底是怎樣進取的啊,我想了好久,始終沒想明白……」

路易斯幾乎驚得呆了,慌忙問道:「等等,你說的是……兩個人?」

老管理員撓了撓頭:「就是那對眼鏡厚得跟牛奶瓶底一樣的光頭雙胞胎啊。他們一同離開了這裡。」

結果,路易斯只懊惱得當著管理員的面,含著淚水連連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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