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橘花假稱要去釣魚,和朝萩兩人前往中州。阿啄今天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他似乎一大早就出門了。根據阿啄母親的說法,他昨天也是這樣。即使問他要去哪裡,他也只說出去一下,不肯明確地回答。從前天開始,他的行為舉止就很奇怪。

「他到底怎麼了?」

橘花有些不安地問,但朝萩也只是露出不解的神情搖頭。看樣子他也還摸不著頭緒。

「他大概是發現了某些線索。」

「也許吧,不過我也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

朝萩的回答很不夠乾脆,像是臼齒里夾著一顆米粒一般;或者也像是平常可以輕鬆滑下去的草原,現在卻因為下過雨而潮濕難以滑行。

橘花可以隱約了解朝萩的感受。姑且不論收集情報的速度,如果阿啄光憑現有的線索就發現到朝萩沒有發覺的事情,他心裡當然會覺得不舒服。朝萩對自己的思考能力抱持著相當程度的自信,而現在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他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們?」

橘花坐在潮濕的沙上,有些寂寞地低聲說。他們明明約好了,要三人合力尋找兇手……橘花感覺自己好像被遺棄在後方。

「不可能吧。他大概常得還不到告訴我們的時機,想要先行確認。」

「但是他還是可以先告訴我們啊。他以前不論發現到什麼,都會立刻說出來。」

「別對我發脾氣。」朝萩有些惱怒地撅起嘴巴。

「對不起……今天要做什麼呢?」

平常他們都是從阿啄帶來的情報開始討論。潛入乙骨先生家的那次也是一樣。但今天自然是無法照這樣進行了,也因此討論的過程相當不順暢,話題也無法搭上線。會議無法順利進行,不知道是因為缺乏新的情報,還是因為少了阿啄。

「要不要乾脆來釣魚?」

朝萩搖晃著垂到水面下的釣魚線,故意裝出悠閑的口吻。接著他打了一個大呵欠,仰卧在沙地上。橘花連忙抓住差點被水流帶走的釣竿。

「朝萩……」

「我是開玩笑的。」

今天的朝萩和平常的他不太一樣。他雖然想要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但一定很在意阿啄到底發現了什麼。朝萩微微閉上眼睛,眉間擠出皺紋,可以想見他的腦子裡正在檢索自己有沒有漏掉任何線索。

「對了,要不要去宿舍看看?」

朝萩躺在雲朵製造的陰影下,突然丟出這麼一句話。

「宿舍?」

「嗯,我想我們還是應該調查一下遠臣當晚留在宿舍到底是在做什麼,否則根本無從討論起。那裡一定可以找到重要的線索。」

「就我們兩個人?」

橘花看了一下旁邊。阿啄不在那裡。寂寥的風自河面吹來。

「啄雅既然想要獨自行動,我們也沒有必要去管他。」

朝萩既聰明又可靠,再加上個性穩重,比阿啄更值得依賴。如果發生狀況,和朝萩在一起也比較安心一些。但即使和這麼厲害的朝萩在一起,當三個人減少為兩個人,橘花仍舊會感到不安。他們也許會像那天夜裡一樣發現屍體。那次幸虧撞上的是那名外人,但如果是殺人犯……

朝萩似乎察常到橘花心中的膽怯,站起身對他說:「我們並不是要半夜溜進去,而是要在白天光明正大地拜訪。」

「白天……可是翼贊會那些人……」

「不用擔心。今天是菅平舉行火祭的日子,翼贊會和其他西村的人都會聚集在鏡川沿岸,宿舍應該沒有人留守。」

「火祭還是會照常舉行嗎?」

橘花原以為在這種非常時期典禮一定會延後舉行。

「嗯,薪能祭典也在中途被打斷了,這次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而且現在是中午,不用擔心烏鴉的問題。」

火祭是夏秋之際由菅平家主導的祭典。由於這是西村的祭典,橘花並沒有親眼看過,只聽說舉行祭典時,會在過了南橋的鏡川淺灘搭起舞台,由穿著火神裝束的禁衛在中央跳舞,祈求大鏡賜予村莊安康的生活。薪能祭典禁止婦女和小孩參加,但火祭時則只要是西村居民都會參加。不論是大人、小孩、長老、佃農,在那一天都會放下工作,聚集在河邊與禁衛共同祈禱。東村的村民不會參加西村的祭典——雖然在很久以前東村居民似乎也曾經參加過——但東村在春夏之交也會由藤之宮家舉行另一場木祭。

「不要緊嗎?」橘花有些不安地說。即使翼贊會的成員不在,如果被西村其他人發現也會很麻煩。雖然說宿舍和火祭的場地有一段距離,但也許有人留在村中也不一定。有關開墾工頭的消息也傳到西村了,現在東西村的關係相當緊張。更何況才剛剛發生兩起兇殺案,而那名外人又跑到藤之宮家惹火了長老。

「你也想要找到犯人吧?」

朝萩難得以強硬的口吻說話,並緊緊握住橘花的手。

「這件事當然不會完全沒有危險。但是也許今天就是僅有一次的機會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

為了夢想…

橘花的夢想是要到外界。為此他必須早日找到犯人才行。大人找尋兇手的過程因為牽扯到開墾的問題,遲遲沒有進展。這件事不能交給大人來處理。

橘花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找到兇手,否則他也無法去見那位外人。東村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外人是兇手。這樣下去的話,也許在他有機會和外人說話以前,對方就會先逃走了。

阿啄應該是掌握到了某些線索。絕對沒錯。但橘花無法忍受自己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下無所事事,只能靜靜地等侯。他必須想想辦法才行。而且阿啄雖然消息靈通,卻也常常搞錯狀況。這回或許也只是他弄錯了。

「知道了,我們走吧。」

雖然只有兩個人,稍嫌勢單力薄,但橘花還是下定決心站了起來。

在春夏之交舉行的木祭當天,東村的人都會聚集在架設於東北山麓的舞台前,禁衛則會裝扮成木之神及山之神的模樣。當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不免會讓人驚嘆東村竟然有這麼多人。所有人都擠在小丘上通宵觀賞舞蹈。只要不是得了重病,沒有人會待在家裡。

由此橘花也可以想見,當菅平舉行火祭時,西村的人應該也都不在家。

但即便如此,在親眼確認沒人之前,他還是會感到心驚膽跳。

連接南北橋的街道已經看不到人影。路上的人家院子里也只有牛、雞等牲畜,不像是有人在家的樣子。冷風穿過房舍之間,颼颼聲使橘花聯想起野長瀨叔叔家特有的凄冷與寂靜。

「看,根本不會有人。」朝萩以自信的口吻回頭對橘花說。

「嗯。」橘花雖然也點點頭,但仍舊有些擔心。或許有人沒有去觀禮留在家中,也可能有人會因為忘了東西而跑回來拿。這一來,大家就會知道東村的朝萩和橘花趁沒人在的時候潛入西村。他們一定會懷疑這兩人為什麼選在大家不在的時候跑來。依照目前東西村關係險惡的狀態來看,被發現的話大概不是被媽媽或哥哥責罵一頓就可以解決的。兩人雖然不太可能會被當作兇手,但一定會被小長老或長老們叫去怒斥一頓。而被罵的當然不會只有橘花,還有媽媽和哥哥……

但他已經下定決心來到了這裡。一切都是為了早日找到犯人。橘花握緊雙拳這樣告訴自己,並緊緊貼在朝萩身後鬼鬼祟祟地往宿舍前進。

翼贊會的宿舍和他們想像的不同,是一棟只有土間和一間房間的小屋。

這棟建築比家境不佳的橘花家還要小,根本不適合每天居住。根據阿啄的說法,遠臣常常在這裡住宿,不過一晚大概也只能住個五、六人吧。由此也可以了解為什麼遠臣被殺的那天晚上,其他人沒進宿舍就直接回家了。在烏鴉騷動之後,大家與其擠在如此狹小的地方,都寧願回家早點休息。

但姑且不論屋子大小,光就構造而言,這棟建築則相當講究,頗符合遠臣長老之孫的形象。玄關的門上雕刻著上色的大鏡標誌,色澤仍新的柱子頂端雕刻的裝飾也和宮殿同等豪華。地板鋪著帶有光澤的長木板,兩邊則是剛換過紙張的潔白紙門。不過現在因為外門關上了,室內顯得有些陰暗。

「好像沒有人。」

朝萩打開內門,窺視裡頭。從背後看他這副模樣,會讓橘花聯想到阿啄。也許這兩人其實還挺相像的。不過他如果這樣說,朝萩和阿啄兩人一定都會生氣,所以他還是決定閉嘴。

橘花和朝萩匆匆溜進室內,杷內門關上。寂靜的室內只聽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現在雖然是白天,但感覺比潛入乙骨先生工作室的那次還要緊張。如果是被乙骨先生髮現,頂多被責罵一頓,但要是被翼贊會的成員發現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了。之前有個人喝醉酒和翼贅會的人起了爭端,結果被打成重傷躺了一個月之久——這個消息當然也是阿啄告訴他們的。

「翼贊會那些傢伙平常聚集在這裡,不知道都在做些什麼。」

橘花看著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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