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花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阿啄和朝萩原來是躲在巳賀家轉角處的消防水桶旁邊。他們向橘花道歉,說他們看到橘花跑過面前,原本想叫住他,卻叫不出聲音來。
「你們兩個好過分。」
橘花以責難的口吻反覆說了好幾次。阿啄平時碰到這種情況一定會開始為自己辯解,但今天他也只是低下頭不斷地道歉。
「我當時好害怕。」
「對不起啦。不過啊,這一來我們就知道,乙骨先生一定和遠臣的命案有關。」阿啄試圖轉移話題。朝萩似乎也覺得道歉已經夠了,接著說:「而日聽說兇手也已經知道是誰了——今天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年輕人都叫嚷著要去抓那個外人。」
「你們在說什麼啊?」橘花驚奇地問。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聽說遙政先生當天晚上看到那個外人從乙骨先生家走出來。」朝萩說完又轉向阿啄尋求同意:「對不對?」
但阿啄只是無精打采地點頭說了一聲「嗯」,接著他就躺在原野上,翹起腿仰望天空。「不過啊,大人雖然都把殺死遠臣和乙骨先生的罪名推給那個外人,我卻不這麼想。」
朝萩仍舊固執自己的意見:「那個人偶一定曾經在遠臣的命案派上用場。也就是說,這場命案是在那個外人來到村裡之前就策劃好的。人偶不可能在七天之內完成,所以一定有人在暗中牽線。不過如果幕後黑手是藤之宮,就很難了解他是怎麼找上那個外人的。外人和菅平家的關係似乎很密切,菅平又不可能派人殺死自己的孫子……」
「那個外人不是兇手! 」
橘花忍不住大喊。他不知道事情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沒想到大家都已經認定兇手是外人了。
「大家都弄錯了!事情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
「為什麼?」朝萩似乎對橘花反駁的氣勢感到訝異。
「因為我在逃出乙骨先生家的時候,在後門那裡撞上了他。當時他才剛好要進屋子裡而己。所以那個外人一定也是不巧被卷進事件的。」
「你真的看到他了?」
「不只是看到,我還撞到他了。我雖然沒見過他,不過看他那綠色上衣就知道,一定是外人。朝萩、阿啄,你們沒看到嗎?」
兩人搖搖頭。
「他大概是從反方向過來的吧。話說回來,外人為什麼要在半夜跑到乙骨先生家裡?」「我怎麼知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外人絕對不是兇手。」
「你是說大家都搞錯了?」
「嗯,兇手一定是別人。」
「根據你的說法,的確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朝萩抱頭苦思。他大概已經確信外人是兇手,並以此為出發點建立了種種的假設。但這些假設現在卻都泡湯了。不過朝萩天性冷靜,腦筋轉得也很快,一定可以很快地重頭開始推算。
「現在的問題是,殺死乙骨先生的到底是誰……」
「反正一定不是那個外人。」
橘花再次強調。朝萩伸出右手掌示意他已經知道了,接著將食指抵在眉間,口中喃喃自語。 「也就是說,大概是命令乙骨製作人偶的幕後指使者嫌他礙事,就把他給殺了。也許大人們——尤其是西村的那些人——也開始懷疑乙骨先生的人偶曾經被人利用在命案中,所以才會有人殺他滅口。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滅口……真是討厭的說法。因為害怕對方多嘴,就把他給殺了——橘花極不願意想像村子裡真的有人會這麼做。
「既然發生這種事,那麼遠臣就有可能不是乙骨先生殺的。乙骨先生也許只是協助製作人偶而己。如果因為擔心大鏡的懲罰委託乙骨先生殺人,結果又因為怕他說出去而殺了他,那就失去委託殺人的意義了。而且乙骨先生如果知道自己染上嫌疑,只要逃出這座村莊就行了。他是外人,應該可以很輕鬆地回到外面的世界。可是現在他既然被殺了,就表示犯人是個早己豁出去的傢伙。他一定覺得反正遲早會出現斑紋,殺死一個人或殺死兩個人部沒有太大的差別。」
「乙骨先生或許是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製作人偶的。」
「那倒是不可能。我之前也說過,他應該知道人偶是用來做什麼的。否則他早就把這件事說出去了。」
乙骨先生果然還是跟命案有些關聯。但聽到他沒有直接下手,橘花便感到安心不少。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如果能夠查出乙骨先生是受誰之託製作人偶的,那就好辦了。不過這是最困難的地方。另外我也想知道那個外人為什麼會跑到乙骨先生家裡。還有,我還是想去看看翼贊會的宿舍。」
「等一下。」原本一直默默不語的阿啄突然伸出手。
橘花這才發現阿啄今天特別安靜,簡直像是吃壞肚子一樣。
「有一件事,我挺在意的。」
「什麼事?」朝萩反問。
但阿啄搖搖頭回答:「我現在還不能說出來。」
「不能說?這件事有那麼重要?」
「還不知道。只是如果我的想法正確,事情就很嚴重了。不過我現在還不能說,要等我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了才行。」
「真是不夠乾脆!」
「這件事真的不能亂說啊。」
阿啄難得會說出這種話,他今天果然怪怪的。
「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訴你們。」
「別賣關子啦!」
朝萩繼續逼問,但阿啄仍舊堅持「再等一會兒」,不肯立即告訴他們。
接著他就不再開口,而且他似乎擔心兩人會追問下去,丟下一句「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匆匆回去了。阿啄溜走之後,橘花和朝萩面面相覷,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真奇怪。」
朝萩把視線朝向斜上方,喃喃地說。以手指抵住眉間或是抬頭看斜上方都是他在思考時的數種特殊動作之一。就如同橘花在做白日夢的時候也會有幾種特別的動作一般。但每一種動作使用的場合都有些微的差異。朝萩現在的動作顯示他正試圖去了解無法解釋的事件。「平常的他不論事實再怎麼暖昧不明,應該都會急著要說出來才對。」
「連阿啄都會感到猶豫,這一定是很重大的情報.」
橘花雖然這麼說,但是他也想不透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情報。
「真搞不懂……」
橘花努力以他有限的腦力思考,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哥哥的叫聲。
「橘花!」他的聲音出奇地大。
「哥哥。」
橘花站起身回頭。只見哥哥滿面通紅,怒聳著肩膀走過來,彷彿田裡的作物全都被烏鴉毀了一般。
「你今天得早點回家,否則媽媽會很擔心。」
「可是……」
橘花以不舍的眼神看著朝萩。
「沒什麼好可是的。」
強有力的手臂抓住橘花,他覺得手腕痛到幾乎要撕裂了。
「不要啰唆!」
哥哥的怒吼聲大到可以把橘花吹跑。他最近的聲音已經夠大了,此刻則幾乎有平常的三倍音量。
「你還是回去吧。」朝萩低聲說:「你家裡的人會擔心你。」
「朝萩,你也快回去吧。殺人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跑出來。」
「好的,我要回去了。」
以乖乖牌自居的朝萩拍拍膝上的泥土站起來。橘花有一種受到背叛的感帶。哥哥看到朝萩的反應似乎頗為滿意,點點頭又用力拉扯橘花說:「走了,橘花!」橘花甚至開始擔心哥哥會沿路拉著自己走到村莊里。他的手腕很痛,肩膀也像是要脫臼了。「知道了。我、我跟你走就是。」
哥哥似乎沒有聽到橘花的回話,繼續抓著他往前走。
他今天明明沒有做任何壞事。
「請進,老爺爺現在正在迴廊曬太陽。」
一個貼著頭痛藥膏的中年婦女將珂允帶到後院。她大概是蓑緒屋老人的女兒吧。他們穿過兩旁種植柿子樹的小徑,立刻就來到後院。以擁有名師、師尊稱號的人所居住的地方而言,這個家顯得相當簡樸,在這座村莊應該屬於中下等級吧。這座房子看起來和郊外的獨棟成屋差不多。
夏天似乎還停留在溫暖的迴廊上。蓑緒屋老人舒適地躺在迴廊上曬太陽,就像是漁夫把梅邊捕捉到的魚放在草席上晒乾一樣,或者也像是植物在進行光合作用。
老人看到珂允便眯起眼睛起身。老舊的迴廊似乎長年被當作老人的床鋪,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沙啞的吱吱聲。
「我就知道你會來。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副模樣。」
他笑著把敞開的衣襟闔上,這個老人非常適合笑臉。
「蟬子恢複精神了嗎?」
「她現在偶爾會走出房間了。」
「那就好,這都多虧了你。我也得向你道謝。」老人點了點頭。「對了,我得給你一些回報才行。」
「回報?」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