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聽說西村的千本家來了一個外人。」

橘花在松之丘上睡午常,阿啄跑過來得意地告訴他。阿啄在同伴之間是消息最靈通的。大家都在背後偷偷稱他為「長耳」。事實上他的耳朵形狀像紅豆餅一樣又圓又胖。不過如果耳朵長得像兔子那樣長,一定可以聽到很多傳言吧?他的皮膚很黑,所以也有人嘲笑他是「黑兔子」。

「那個外人兩天前被烏鴉攻擊。」

「他沒事嗎?」

聽到烏鴉,橘花便想起朝萩。三個月前,朝萩的堂弟被烏鴉咬死了。當時那孩子的雙親正好出門送茶葉到藤之宮家。小孩子才五歲,不知道烏鴉的可怕,結果獨自跑到屋外。

母親平時就嚴格叮嚀橘花,烏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襲,所以一定要在傍晚之前回到家裡。在那場事件之後,有一陣子全村的人部對烏鴉特別敏感。橘花當然也都提早回家。

那個孩子的母親後來發瘋了,常常在河岸一帶晃來晃去。每次看到她的身影,就會讓橘花想起烏鴉的可怕。

「他好像受了點傷,不過不是很嚴重。昨天他還到巳賀家拜訪。」

有些家庭會讓小孩子知道一些大人之間的消息。不過即使如此,阿啄的情報網還是相當驚人。他本人也意識到這一點,常常主動四處收集各種話題。話說回來,聽阿啄的小道消息雖然很有趣,卻也會讓人擔心有一天關於自己的謠言會被他傳播出去。所以橘花不會告訴阿啄任何秘密,其他小孩子想必也是如此。

「巳賀……為什麼要到巳賀家?」

「他是去見乙骨先生的。不過你也知道乙骨先生的個性,他馬上就被乙骨先生趕出門了。」

阿啄用指尖拉起眼角,裝成乙骨先生的樣子。乙骨先生雖然不是壞人,但口氣很嚴厲,感覺相當恐怖。橘花雖然很想和外地來的乙骨先生交談,但也不太敢接近他。

「後來他還跑到大鏡的宮殿。」

「真的嗎?」

阿啄用力地點頭。

「他是外人,所以不知道那裡不能隨便跑進去。結果他又被禁衛大人趕出來了。」

「這個人感覺挺蠢的。」

他大概覺得這個村子很新奇,到處亂逛,結果就像一隻發情的公雞一般四處碰壁,不論到哪裡都引來眾人議論。

「看來外人也有很多種。」

橘花只認識兩位外人:一位是乙骨先生,一位是庚大人。阿啄應該也一樣。他如果認識其他外人,一定會告訴橘花。但聽阿啄的口吻,卻好像他認識很多外人一樣。這也很符合他的作風。

「阿啄,你見到那位外人了嗎?」橘花問。

阿啄懊惱地搖搖頭。

「聽說辰人那傢伙見到他了。那個外人剛好晃過他們家門口。」

「辰人見到他了?」

「嗯,我是在那之後到他們家玩的。如果我早一步抵達,就可以看到外人了。直可惜。」

他的口吻就像是不小心讓自己養的山雀逃跑了一樣,充滿了。懊悔的,心情。對阿啄而言,這次錯過的機會一定會成為他「人生的污點」之一。之前他曾說自己生平有六個污點,所以這應該是第七個了。

「還有啊,聽說他身上穿著奇怪的綠色衣服,長相倒是沒有看得很清楚。」

「他穿著什麼樣的衣服?」

「不太清楚,好像是用一種叫做『扣子』的東西固定住前方的衣服。設計很複雜,穿起來一定很麻煩。而且,衣服的顏色也很奇怪。」

橘花無法想像,只覺得有些思心。外人的品味還真是難懂。

不過那個人應該不是很可怕的人。

「我真想去看看他。」

橘花喃喃自語。阿啄問他:

「你要去看外人?」

「嗯,我想聽他談談外界的事情。」

乙骨先生太凶了,沒辦法找他談。橘花很怕乙骨先生那雙尖銳的眼神。

有一次橘花鼓起勇氣問他話,但是他只是狠狠地回答:「外界是很無聊的地方,你不用知道。」在那之後,橘花就不敢去找他了。已經離開村子的庚大人是個溫柔的人,但是他後來當上禁衛,就不能問他這些問題了。再怎麼說,也不能向大鏡的禁衛問起關於外界的事情吧。

阿啄鼓起黑皮膚的臉頰,似乎對橘花老是提這個話題感到不耐。

「你說這種話,又會被你媽媽罵喔。」

阿啄遇到任何事情都會一馬當先想要湊熱鬧,唯獨對外界的消息一點興趣都沒有,這點倒是很不可思議。他說過,他就是對外界沒有興趣。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在說謊,而是真的沒興趣。

「而且,你知道千本家在哪嗎?」

橘花搖搖頭。他不太熟悉西村的地理環境。除非像菅平家那麼大,他才認得出來。

「阿啄,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爸一年前帶我去過一次,不過那時候是傍晚,所以我也不太記得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大老遠跑去看外人。」

橘花早已預期阿啄的回應會很冷淡。如果野長瀨叔叔還在,一定會如花所願,帶他去看外人。叔叔是唯一肯認真傾聽橘花夢想的摯友。他只能叔叔談論夢想……

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湧起對野長瀨叔叔的思念,並感到有些哀傷。

「阿啄,殺死野長賴先生的犯人還沒找到嗎?」

「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阿啄看他對這件事念念不忘,似乎感到相當無奈。事實上,橘花每隔十天就會提起一次,當然會讓人感到不耐煩。不過橘花每次問阿啄,心中部期待著會有新的進展。

「沒找到。」

每次的對話都幾乎完全相同。

「他應該是自殺吧。雖然以自殺的情況來看,有些不尋常的地方,不過如果是兇殺案,大鏡一定會懲罰犯人。」

殺人犯手上會出現黑綠色的斑紋。那是相當顯眼又醜陋的斑紋,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誰是兇手。這就是大鏡的懲罰。

「可是這半年之間,都沒有聽說有人手上出現斑紋。所以他應該是自殺沒錯。」

「也許是因為叔叔不相信大鏡,大鏡才沒有懲罰兇手。」

「不管殺死誰,都算是殺人犯吧?」

阿啄有些狐疑地看著橘花。這段對話不知反覆了多少次。橘花每次談到這裡就接不下去了。兇手會受到大鏡的處罰,出現斑紋——這是不會錯的。

死去的爺爺常常說,他小時候曾經看過殺了人之後手上出現斑紋的人。

「一定是有差別……」

橘花雖然嘴硬,但他其實也不太確信。阿啄有些不懷好意地說:「搞不好是庚大人殺的。他已經離開了,就算手上出現斑紋我們也不會知道。」

「庚大人不會做那種事。」

「既然不是自殺也不是他殺,那大概就真的是天罰了吧。」說到這裡,阿啄發現自己說得太過分了,連忙安慰快要哭出來的橘花。「反正,我得到任何消息一定馬上告訴你……不過看樣子,大人應該也不打算找犯人了。畢竟除了你之外,大家都不喜歡他。很多大人看他死了,也許反而覺得高興。」

阿啄雖然口無遮攔,卻相當老實。

「弟弟呢?」櫻花問。母親只回答「他出去玩了」。她的語氣雖然像是在抱怨,卻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大概只覺得無可奈何吧。她太寵弟弟了,櫻花心想。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再不回來,太陽就要下山了。」

母親擔心地說。櫻花不是這個意思,但母親卻不了解。她只會替弟弟感到擔心。不,也許她只是故意裝作不了解的樣子。

「櫻花,你是哥哥,要做個好榜樣。」

母親又說。她從以前就一直這麼說。他跟弟弟明明只差一歲。

如果沒有弟弟,他是否能夠像這個年紀的其他孩子一樣,得到應有的寵愛?櫻花心中突然產生這個疑問。

但他用力搖搖頭。

去想這種問題也沒用。他現在如果願意,其實也可以盡情偷懶。但這樣一來母親就會感到相當困擾。所以他才要努力工作。

也因此,他心中的不滿才會無從宣洩。基本上他根本沒有資格對任何人抱怨。

櫻花重重地坐在餐桌前。他聞到醬油又甜又辣的味道。今天的晚餐大概是筑前煮 吧。筑前煮是母親最擅長的料理。

這時玄關有人喊「我回來了」。這是弟弟的聲音。他顯得有些疲憊,大概是玩累了吧。

「你回來啦?」母親從廚房回應。

櫻花忍不住想要教訓弟弟:至少也得幫母親做點家事吧?但即使說出口,弟弟也只會耍賴。他相當清楚。這種事以前就發生過好幾次。

「哥哥,你回來了?」弟弟沒有換下骯髒的褲子,一臉天真地問。

看到他這個樣子,櫻花感到更加生氣。

「嗯,」

「對了,哥哥,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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