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 第三章

「是如月君嗎?」

第一個向烏有搭話的人是村澤。他的眼裡隱藏著些許暗影,面容憔悴,朝烏有出現的門口走來。

「聽說你發高燒,現在好點了嗎?」

「多謝您的關心,好多了。」

窗外的陽光已經開始變成紅色。天空描繪著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雜糅著紅蓮的赤與空虛的藍,陽光照射到客廳里。現在已經五點了,看來又睡了四個小時。

「那就好,前天發生的事,真過意不去。」

「沒什麼,跟那件事沒有關係。」

烏有看了一眼尚美。她正坐在客廳的一角看電視,顯得非常虛弱。沒有化妝,臉龐顯得有些鬆弛,平日的端莊與秀麗完全消失殆盡。莫非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坐在那裡?

「聽說結城先生失蹤了?」

「啊,是舞奈小姐告訴你的吧。你見過結城嗎?你好像是一直在睡覺吧。」

「現在還沒找到嗎?」

「房間里找過……他應該不會在外面散步吧?」

「什麼時候發現他失蹤的呢?」

烏有站不穩,與桐璃一起坐到村澤對面。他覺得沙發比平時硬,坐得不舒服。

「上午發現的,一直沒找到。」

也就是說,發現是在五六個小時之前。村澤的話里,包含著放棄的意思。水鏡之後的遇害者是結城……這麼想,倒也成立。

雖然頭還是暈,可不管怎麼樣,得先克服一下,必須了解現在的狀況。烏有盡量冷靜地掃視了一眼四周,客廳里的人比昨天又少了一個,大家坐得很分散。最愛說話的結城消失之後,客廳里顯得很冷清,同時也顯得更加寬敞。

旁邊的神父雙手一會兒交叉一會兒分開,似乎等待著什麼。烏有前天就想請教他那天說的話有何特殊意義,但現在這種情況,還是不說為妙。

「看來,結城先生果然……」夫人的聲音很微弱。

「消失了,是嗎?」

「消失,這可不是句好話。」神父插嘴道,「應該說『藏起來』或者『被藏起來』才對。消失這種話,就像是惡作劇一樣。」

神父說話時的語氣與當時的情景並不十分協調,太過冷靜,幾近無情。夫人半是輕蔑地望了他一眼。這句話對烏有和尚美來說並不重要,可神父卻很在乎。他一臉嚴肅,非常認真地回望了夫人。帕特里克神父口中的「消失」一詞具有神秘的意味,有上天顯靈的意思。烏有突然想像出一幅場景——大地裂開一條大縫,將結城吞了下去。神父不想將人為與天意混同起來。不,烏有馬上改變了想法。神父如此想從語言上將這兩者區分開來,正表明他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人為還是天意。

因此,他刻意地迴避了「消失」這種說法。

「這種小事有什麼好在乎的呢?您認為他不是『被藏起來』,而是『藏了起來』,有什麼根據嗎?」村澤改變了坐姿,問道。

「你應該也想到了吧,應該是那個人所為。」

「你是說……結城是兇手?」

神父聲音很小,卻很有說服力。「很有可能。」

「原來如此。」烏有插話道。雖然並非真正認同,可神父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村澤他們不也毫無根據地懷疑結城遇害了嗎?誰能斷言結城不是法官沃爾格雷夫 ?

「結城先生?不可能。」夫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大叫了起來,反覆望著烏有和神父的臉,「你撒謊。」

「尚美,神父說的是有可能。」

「有可能?那就說明他在懷疑結城。」

「沒辦法,誰讓他現在沒在這兒呢。」

「肯定跟水鏡先生一樣,被同一個兇手殺害了。」

同一個人。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指示代詞,可怎麼說得那麼肯定呢?夫人穿著單薄的襯衣,雙手抱住肩頭,顫抖起來。那種表現也可能是裝出來的。烏有目睹過昨晚發生的事情,什麼都不敢輕易相信。他並不同情這些人,可也不想激怒大家。

「不過,要是遇害,應該能看到結城先生的屍體才是。」桐璃一句話,把烏有的苦心化為烏有。

夫人瞪著桐璃,眼裡冒火,好像在說「真惹人厭」。桐璃條件反射般躲在了烏有的身後。看來她很不人道地將烏有這個病人當成了擋箭牌。

村澤說話了,他用手撐住下巴。

「現在一個人出去的話,太危險了。」

一個大男人說這話未免顯得太沒有擔當,可這表明他對那位隱藏起來的兇手恐懼萬分。最有可能是兇手的結城現在突然失蹤,讓人不知所措。

「那就派兩個人……」烏有說了一半,突然領會到,既然現在結城失蹤,那麼事態就變成「雞、狼與大白菜過河的遊戲」了。貿然行事很有可能遭到暗算。這就是大家都神經高度緊張,還停留在客廳,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的原因。

「至少和音館周圍沒有發現異常。」

「考慮到前天的情況,如果結城遇害,是不是也應該像水鏡先生那樣?我們是不是會看到他的屍體?」

「也有可能兇手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引起大家恐慌。」

帕特里克神父這次站到了反面的立場。他本人可能是想站在宏觀的立場上來論述,就像小說中的布朗神父一般,故作鎮定,採取了似乎與己無關的超然態度,可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緊張和不安。

神父將十字架拿到眼前說道:

「不管怎樣,他不可能只是單純地出去散散步。」

「當然。」村澤很著急,指尖不停地叩著桌面,儼然冷戰後的美國,突然得獨自承擔控制世界的重任。結城失蹤了,現在只剩下村澤一個人來收拾局面。

「請大家保持冷靜,假設結城先生是兇手,他怎麼會突然消失?這不過是造成了些多餘的恐慌。」

烏有的立場發生了變化。看來他已經開始懷疑任何人了。

「你現在看起來可真像一個偵探,以前是那麼不願意。莫非是發燒的緣故?」站在一旁的桐璃囁嚅道,「好像換了一個人。」

「啊。」烏有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並未作出解釋。原因很簡單,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了。既然警察暫時介入不了此事,他也不能再冷眼旁觀下去。在來人接走他們之前,哪怕是為了自我保護,即便是當不好偵探,也得積極地採取一些行動。現在,懷疑的對象已經只剩下三個人。

正在這時——

放在桌上的玻璃杯與玻璃桌面相撞,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接著,碗櫥以及紅酒瓶都開始搖晃起來,一起發出聲響,產生共鳴,奏出氣勢恢宏的和音。

桌上的玻璃杯倒了下來,滾到了地板上,淡褐色的液體滲入紅色地毯。不久,整個客廳都開始晃動起來。

「地震!」烏有叫了一聲之後,大家都感到了強烈的震感。他條件反射般地保護好桐璃,將身子縮成一團。晃動接連不斷,就像是陳舊的列車被提到新幹線般的速度行使,車身搖晃得厲害,地板與沙發都在持續晃動。

咔嚓!木窗戶裂開一條縫。接著,白色的裂縫像蜘蛛絲般迅速延伸開來。整個場景像看電影一樣,畫面鮮明而又震撼。只見許多碎片在眼前飛舞。幾級地震?現在根本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總之整個屋子搖晃得厲害。到處都是玻璃破碎的聲音,酒架上的紅酒掉下來摔碎,使得地震的恐怖成倍增加。

桐璃不斷尖叫著,躲在烏有身下。看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桐璃害怕地震。天花板上只有三根細鏈子吊著的吊燈來回搖晃著。眼看著鏈子就要斷開,吊燈要掉下來了。不,更恐怖的是,整個和音館搖晃得如此劇烈,似乎即將倒塌。

「烏有,你想想辦法吧!」

「我能有什麼辦法。」

烏有聲音沙啞,勉強說出了那些話。

「和音,這肯定是和音。」夫人蹲在桌腿旁邊低聲說道。她好像神志不清,反反覆復念叨著「和音」這個詞。神父與村澤並未加以制止。這哪裡是制止別人的時候!

……

不知地震到底持續了多久,五分鐘?還是十分鐘?

也許實際的時間比感受到的要短。不過,這是事後的回憶。事發當時,即便理智告訴自己不可能,大家還是害怕晃動會永遠持續下去。

地震結束後,大家並未動彈,只是茫然望著外面。每個人都猜想著接下來會不會還有餘震,都一動不動。

過了不久,大家都恢複了理智,意識到周遭發生的事情。許多玻璃都碎了,地毯上到處都是碎片。掉下來的酒瓶有一部分也碎了,紅酒流了一地,散發著酒氣。三個月前採訪過的香水工廠也沒有這般情形。

——夏日飛雪後是大地震,簡直像世界末日。烏有心裡默念著,但並未說出聲。不過這用不著說,看看大家臉上的神情就知道,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

「剛來的時候確實也有過幾次地震,這麼強烈倒是第一次。」

村澤回過神後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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