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 第四章

水鏡三摩地,五十五歲,是人們常說的大富豪,在關西收購了許多企業。他雖不拋頭露面,但在業界擁有極大的影響力,經常進行股票交易,是烏有所在出版社的大股東。水鏡集團公司的成功得益於中堅產業的發展以及日本經濟的全面騰飛。而水鏡的成功則完全依靠個人的才能,他能遊刃有餘地掌控市場。他九歲時遭遇交通事故,手術後留下後遺症,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此後一直依靠輪椅生活。二十一年前他買下和音島,修築了和音館,開始過起與世隔絕的生活,從未踏出孤島半步,直到現在。在水鏡十五歲時,他的父母就因意外去世,現在也沒有什麼親戚。

「歡迎你們的到來。」

二樓朝東走廊的盡頭是水鏡三摩地的書房,樓層不同,位置也與烏有的房間相反,但天花板以及牆壁的四個角落都同樣傾斜著。窗戶朝向東邊的大海開著,白色薄紗窗帘上的花紋與烏有房間內的花紋相同。三面牆壁都設有書架,精裝書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有茶色封面的《巴爾扎克全集》和竹青色封面的《米爾恰·伊利亞德全集》等。

伴隨著輪椅的輕響,水鏡從書房裡出來,烏有把視線轉向他。只見他按下右首邊紅色的按鈕,輪椅拐了九十度的彎後正面朝向桌子。他的膝上蓋著毛毯。

烏有本以為他是一個瘦弱偏執的老年人,現在看起來,水鏡還比較精神,似乎還不到五十歲,不能說充滿活力,但起碼從外表上看來跟沒有殘疾的人無異。當然,其風度與沉穩是普通的工薪階層遠不能比的。水鏡伸出來的右手大小與烏有的差不多,若是能站起來,身高也應該大致和烏有相同。他的皮膚比較黑,偏胖,嘴唇紅潤,頭髮、眉毛和絡腮鬍都是深棕色,面部輪廓很深,跟俄羅斯人相似,眼神犀利,讓人感覺到他的野心。如果沒出事故,擁有如此深厚財力的他肯定不會退居幕後。

聽商界的朋友說,雖然水鏡現在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可事實上才發揮了很小一部分才能。二十年來一個人住在孤島上,可見其異於常人之處。他的目光太過犀利,讓人覺得不好相處。烏有鞠了個躬,之後看了看他的眼睛——深陷的黑色眼睛,比神父更不可琢磨。

「看來有些意外啊。」

水鏡聳了下肩,大笑起來。聲音是完美的男高音,並沒有任何拘謹的感覺。

「啊,沒,沒有。」烏有有些口吃。

「沒關係的,放鬆點兒。」

「好。」一開始就被戲謔了一番。烏有整理好情緒,從口袋裡取出名片遞了過去。

「我是如月烏有,請多多指教。」

烏有還沒轉正,但名片上顯示的是正式員工。嚴格來講,這屬於職務欺詐。可這是總編的指示,說這樣處理採訪時方便些,因為接受採訪的人對正式員工和試用期的新人信任度是不同的。

「我是水鏡三摩地。抱歉,沒帶名片。」可以想像,工作已經完全委託給代理人,平時生活中也用不到名片。孤島上有客來訪,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當然,修理工人倒是來過幾次。

水鏡拿著遞過來的名片,也許是有些老花眼,特地拿遠了看。

「你真年輕啊,現在多大了?」

「二十一歲。」

「哦,」水鏡應聲之後隨手把名片放進抽屜,「那位小姐是……」

「我是助理舞奈桐璃。」

終於輪到自己出場了,桐璃向前一步跟烏有並列站著,深深地鞠了一躬。此時,她穿著牛仔褲和T恤,顯得有些太過休閑。

「我今年十七歲。」

「十七?」水鏡吃驚地抬起頭來,笑著說,「十七歲就開始工作了嗎?」

「我還是學生,在京都的御庭番棚女子高中上學,偶爾做兼職。」

桐璃面對這個人也有點緊張,因此看起來顯得比較乖巧,口氣也前所未有地尊敬,學校的老師肯定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

「哦,真了不起啊。我最歡迎年輕人。去過海邊了嗎?」

「還沒去過,來的時候稍微看了看,海灘真漂亮。」

「每天都會整理打掃呢。我行動不便不能去玩,小姑娘去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比想像中的要好相處些,簡直不像二十年來生活在孤島上的怪人,說話的方式也跟外界沒什麼不一樣。

「真的能去嗎?」

「當然,好好玩吧。」

「太好啦,烏有。」

「桐璃!」

「沒關係,你也好好休息吧。是有採訪任務,可也不要太過緊張,放鬆點。這麼說可能不大好,安排這次採訪,是因為我是股東吧?」

烏有想也沒想就傻傻地回答了「是」。現在想來,水鏡也並不覺得回答有什麼不妥,只是覺得有趣。

「你們總編還好吧?」

「托您的福,非常好。您認識總編嗎?」

「嗯,不過也算不上熟人,」他把關係稍微撇開了些,「以前見過。」

總編從沒提起見過水鏡的事情,真奇怪。

「總編一直堅守在第一線嗎?」

「是,比我們都忙。」

「每個月買一雙新鞋子。」

「多動動是好事情。」

這些話聽起來比較真實,經常感受到的陰影消失了。

「晚餐跟村澤他們一起用,沒意見吧?」

「我們也可以一起嗎?」

「可以,已經吩咐過真鍋了。」

「實在過意不去,給您添麻煩了。」

烏有的聲音小了下去,覺得受寵若驚。一般來說,記者要請接受採訪的人吃飯,今天卻反過來了。這優待實在意想不到,莫非是因為鮮有客人拜訪的緣故?

「請恕我問一句,您的腿沒有大礙吧?」

看到水鏡隔著肉色的毛毯在揉右腿,烏有不由得問了一句。

水鏡笑著說:「都這樣生活了五十年,早就習慣了。只是原來的傷口有些疼痛。」

和音死後,其他四人離開這裡,他雙腳不便就留了下來,而且今後還將繼續生活在這裡。

「我還想問您幾個問題……」烏有取出筆記本。

水鏡先發制人地說:「採訪還是等晚餐結束後再開始吧,我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做。」

「還有工作啊。」

烏有看了一眼書桌,上面隨意放著幾張寫滿細小數字和字母的文件。都是符號,身為門外漢的烏有當然不懂。

「對,這些事不能拖延,一天也不行。」

大概是股票方面的事情。水鏡輕輕打開桌上的綠色文件夾,把剛才的幾份文件放在裡面。那幾份文件可能是股票和債券的明細。隔壁的房間布置得跟辦公室一樣,放著能上網的電腦,可以隨時查看股市的信息。水鏡了解情況後會作出判斷,讓代理人進行操作。看來這頭生活在孤島的老獅子與被困在石牢里的基督山伯爵不一樣,他並沒有完全與外界失去聯繫。

烏有聽著窗邊傳來的波濤聲,想起以前讀過的一本書——《沒有門的家》。說的是一位女富豪,因為父親去世和失戀等原因,三十多年來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里。她每天都看新聞,對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是這種了解就像人們去水族館看魚一般,是單向的。水鏡跟那個故事的女主人公(好像是叫漢娜)的情況很相似,不過相比之下,他可能更加積極。漢娜在三十年之後走出房門肯定會大出洋相,這邊則是和音島二十年來第一次有外來客人。

「有一周時間。」

烏有覺得水鏡並不太友好,鞠躬之後出了房間。儘管知道自己和水鏡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還是被他的強大氣場壓倒,採訪沒有任何進展。正如水鏡所說,確實有一周的時間。可似乎他並不大合作,烏有感覺接下來的工作很難展開。換言之,烏有在這位奇怪的大人物面前,覺得很壓抑。

桐璃在書房故作溫順狀,出來到走廊就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笑說:

「啊,剛才真緊張,就像被理事長訓話似的。不過,你表現也不好。」

「當然。」烏有意識到,桐璃對水鏡的態度與措辭和對自己時完全不同,覺得自己像被看穿了似的,快步走開。

「啊,看來被我說到痛處啦。」

「是。」

「好了,別當真,不要那麼固執嘛。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

「嗯?」桐璃討好般的追了上來。她穿著牛仔褲與板鞋,走路很方便。

「總之,先休息吧,水鏡先生說的。」

走廊的兩邊是房間,沒有窗戶。三樓也是同樣的設計,可二樓感覺稍微暗一些,可能是玻璃燈罩的緣故,走廊的傾斜度沒有三樓那樣大。樓梯呈

友說,雖然水鏡現在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可事實上才發揮了很小一部分才能。二十年來一個人住在孤島上,可見其異於常人之處。他的目光太過犀利,讓人覺得不好相處。烏有鞠了個躬,之後看了看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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