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國難 第十章 碧血(七)

冬末並不是海戰的最佳季節,季節交錯之時,海面上風向變化也趨於劇烈,舵手很難找准上風口。對於風帆戰艦而言,正確的風向則意味著勝利的一半。孟加拉灣,阿拉伯艦隊總指揮官侯塞因在艦長室來回踱步,臨戰的緊張讓他煩躁不安。他反對這次遠征,他個人認為,與其調動如此龐大的艦隊去招惹未知的東方古國,還不如按照這去年流傳開的航線,繞過雲飛角和非洲,把艦隊開到地中海去欺負那些信奉上帝的國家。至少那樣勝算大,並且可以報復幾次十字軍東征給穆斯林們帶來的苦難。

可惜沒有人考慮他的意見,帝國貴族眼中只看到了瘸子的強大和東方的富庶,大小王公們聯合起來,強行通過了東征的決議。二百多艘戰艦,七十多艘運輸船,浩浩蕩蕩沿著阿拉伯海殺向東方,風帆遮天蔽日。而他,侯塞因,作為一個軍人,不得不服從命令,來指揮這次沒有任何把握的遠征。

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財富。清涼的海風從窗子中吹進來,翻動侯塞因放在桌面上的《水師操典》,操典是由漢語翻譯過來的,出自東方人的「水師學堂」。據說作者就是自己即將面對的死敵,大明水師主帥曹振。想到即將和自己的老師拚命,侯塞因更加煩躁,恨不得找個人來痛打一頓,藉此發泄心中的壓力。

一個多月來,海戰打得太窩囊了。雙方第一次正式接觸發生在深冬的一個霧天,侯塞因麾下的一個分艦隊與曹振麾下的伏波分艦隊海上遭遇。阿拉伯艦隊方面由達多火爾罕指揮,四十艘戰艦和十五艘縱火船挑戰大明艦隊宋挺將軍指揮的三十艘軍艦和六艘縱火船。在戰船數量大佔優勢的情況下,被大明艦隊打了個落花流水。阿拉伯分艦隊沿著海面逃竄一天一夜,五十五艘戰艦沉沒七艘,被俘虜兩艘,二十多艘重傷,旗艦被奪,艦隊指揮官達多火爾罕回到港口後第二天就不治身亡。此戰陣亡士兵高達兩千多人,嚴重挫傷了阿拉伯艦隊的士氣。很多士兵私下流傳大明艦隊有巫師保護,戰船速度在海上像駿馬一樣,炮彈根本追不上。

為了鼓舞士氣,七天後侯塞因派麾下幹將姆巴拉沙帶六十艘戰艦進攻錫蘭山,在半途中與打著烈焰鳳凰旗的沐家艦隊相遇,在以六十戰艦對三十五的優勢下,雙方纏鬥兩天一夜,最後因為炮彈打光而各自撤回。表面上未分出勝負,但此戰穆斯林艦隊損失戰艦三艘,受重傷戰艦卻高達三十艘之多。幾乎讓一整支分艦隊失去了戰鬥能力。

第三次交手幾乎與第二次交手發生在同時,大將伯魯丁帶領二十艘戰艦護送四十艘運輸船向甘巴里給軍隊運送補給,在中途與南洋葉家麾下的私掠船隊相遇。令阿拉伯人目瞪口呆的是,葉家私掠船隊提督周舟帶領麾下的雜牌軍雲夢、烈風、鎮和、龍翔和白獅子號五艘私掠船主動向數倍與己的阿拉伯艦隊發起了進攻,打了伯魯丁一個措手不及。等阿拉伯護衛艦隊緩過神來,六艘商船被私掠艦隊焚毀,周舟帶著私掠船順著海風揚長而去。

後退一步是故園。這句打在大明艦隊桅杆上的旗語讓阿拉伯人膽寒。海珊預料到此次遠征代價沉重,卻沒料到大明艦隊的士氣居然高昂如斯。除了正面的強大對手,讓侯塞因覺得膽寒的還有徘徊在他身後大洋上的幽靈,一個獨臂的指揮官。雖然到現在為止侯塞因都沒弄明白對手的姓氏發音到底是「邵」還是「肖」,但當年雙方在海上那場遭遇戰至今如噩夢一樣銘刻在海珊心中。現在,那個獨臂船長又來了,帶著他的新艦隊,幽靈一樣頻頻出現在海珊的補給線上。甘巴里,阿里巴丹,野山,漠爾漠斯,一個多月來,補給線沿途數個港口遭到獨臂船長的襲擊,他總是隱藏在港口外某個角落,半路上攔截阿拉伯人的商船或者運輸船,然後趁半夜漲潮時將俘虜船送回港口。當然,這些俘虜船都是被灌滿魚油的,一旦進入港口就會引發熊熊大火。逃避不開的商船、戰艦全都葬身火海。半個多月來,沿途港口被獨臂船長攪得風聲鶴戾,那些炮台半夜一聽到動靜就向海面上胡亂開炮,幾度誤傷了自己艦隊。

這種情況下,趁現在穆斯林艦隊艦船數佔優勢與對手來一場大會戰,速戰速決已經是侯塞因的唯一選擇。他希望自己和對方像傳說中的英雄那樣,一次分出勝負,戰敗者再不與勝利者糾纏。眼前的形勢十分糟糕,脆弱的補給線,陌生和水文風向,還有節節敗退的陸軍,無一條件對自己有利。不與對手來一場大戰,光是拼消耗,穆斯林艦隊也要被自身的規模拖垮。

所以侯塞因這次點齊了全部兵馬,帶上了最大限度度的彈藥,直撲翠魚嘴。那裡是孟加拉灣的海上樞紐,自己切斷那裡,就等於切斷了南巫里和錫蘭山,加爾各答等地的聯絡。此港的戰略地位令對手不得不救。

「乒」,前方的第一分艦隊放出了信炮,將侯塞因從沉思中喚醒。信號兵匆匆跑進船長室,大聲彙報:「前方發現大明艦隊,數量龐大,正迅速向我艦隊靠攏」!

「掛旗,列隊,準備決戰」!侯塞因大手一揮,發布的戰鬥指令。抓起望遠鏡走上甲板。盼望中的決戰時刻終於到來了,望遠鏡里,懸掛著大明日月旗幟的艦隊躍上濤尖,前鋒,中央,後衛,三支艦隊斜斜地插向穆斯林艦隊的左上角,準備搶奪順風位置。

「掛旗,前鋒艦隊迎戰敵艦隊前鋒,後衛艦隊迎戰敵艦隊後衛,集中火力圍攻,打掉敵艦隊後向中央靠攏」。侯塞因大聲吶喊道,傳令兵揮動信號旗將命令傳上瞭望斗,瞭望鬥上,信號長指揮士兵,將一串串命令掛起在旗艦主桅杆上。穆斯林艦隊戰船多,侯塞因把獲勝的希望寄托在群毆上。

華夏號旗艦上,大明水師主帥曹振微笑著放下望遠鏡。一百六十七對一百二十,從瞭望手統計的數字來分析,穆斯林艦隊準備孤注一擲了。這也許是風帆炮艦出現以來的最大一場戰鬥,臨戰的興奮讓他豪情萬丈。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羽扇綸巾,雄姿英發,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自己的年齡遠遠超過了周公謹,算起來比當年老將黃忠也差不了不少,但心中那份男兒豪情卻是相同的。周公謹保存了一個割據諸侯,自己卻參與、見證、並輔佐了一個民族走向復興。「發信號,告訴各艦隊按原來方向前進,時刻注意風向變化,臨戰自決,隨機應變。」

零星的信炮聲和激昂的嗩吶聲從華夏號上響起,前鋒和後衛艦隊遙相呼應,各帶著三十艘戰艦排開陣型。風帆戰列艦、護衛艦,一艘接一艘快速向敵艦隊上方插去。甲板上,大副站在主桅杆下,隨時準備根據風向變化做出反應。首炮旁,操炮手甩掉外套,光著膀子搖動手柄,將旋轉炮台上的兩門主炮對向船頭偏右位置,炮口高度隨著戰艦的前進不斷調整。炮台後,司炮長手握令旗,激動地盯著越靠越近的敵艦,耳朵豎起來,等候船長的攻擊命令。

等待的時間是那樣漫長,雙方的炮手幾乎都耗盡了耐心。太陽躍出彤雲的時候,第一發炮彈從大明前鋒艦隊的武威號射出,炮彈在半空中畫了條漂亮的弧線,拖著長長的煙尾扎進了阿拉伯前鋒艦隊中,巨大的水柱從海中衝起來,戰艦在浪尖上跳動。

「乒」、「乒」、「乒」,水霧瀰漫,巨大的水柱一個個圍著阿拉伯艦隊激起,一艘戰艦的側舷被擊中,彈片在船舷上開了個巨大的口子,帶著碎木衝進船艙。甲板上,數個阿拉伯戰士倒了下去,血順著甲板縫隙落入下一層。二層甲板,手窩火捻的炮手被血淋了滿臉,不敢分神去擦,眼睛直直地盯著遠處的大明戰艦,等待對手闖入自己的射程。而對手卻不講究半點騎士精神,利用艦首炮射程長的優勢,在側舷炮射程外不客氣將炮彈接二連三打過來,根本不給阿拉伯戰艦還手的機會。

二十分鐘,令人窒息的二十分鐘,阿拉伯前鋒艦隊指揮官瞻思丁眼睜睜地看著己方一艘戰艦一炮未發就被人打成了篩子,高聳的船尾慢慢向水下沉去,失去控制的船頭揚起來,將甲板上的士兵從炮位上摔下。後面的船隻為了避免和此船相撞,不得不調整航線,隊形出現散亂,整支艦隊不得不放慢速度。對手的艦隊得勢不饒人,加速向上風口闖去,側舷慢慢與阿拉伯艦隊形成夾角。

一旦貼成這個角度,穆斯林艦隊就只有挨打的份。「下漿,加速前進,貼上去」!瞻思丁焦急地命令。阿拉伯前鋒艦隊放棄了對受傷船隻的營救,直接沖向對手。底層甲板上,奴隸划槳手在士兵的皮鞭抽打下拚命揮動雙臂,推動戰艦加速前進。幾個落入水中的阿拉伯戰士不幸被戰艦掛到,水面上留下一抹殷紅。被大明火炮打中的戰艦徹底喪失了生還希望,慢慢向水面下沉去,絕望的水手們抱著木板,跳下大海,把生存的希望放在戰後獲勝者的仁慈身上。哭聲從底倉響起,被鐵鏈鎖在底倉的奴隸划槳手哀嚎著,絕望地拍打著船艙。沒有人會顧及他們,在如此龐大的海戰中,任何個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浩瀚的大洋上,三百餘艘戰艦展開廝殺。阿拉伯艦隊以血的代價在向大明艦隊靠近,前鋒艦隊,瞻思丁痛苦地看著自己的軍艦一艘艘在敵人的炮火下中彈傾斜。一些「卑鄙」的大明戰艦開始利用尾炮發射鏈條彈,這種炮彈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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