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國難 第八章 浴火(一)

西域明珠阿里瑪圖徹底成為歷史,蒼茫暮色中,一堆堆殘磚斷瓦見證著這裡曾經的輝煌。馬屁詩人羅恩跟在一隊隊拔營東進的隊伍後,不知如何謳歌貼木兒這一豐功偉績。

「睿智仁慈的萬王之王,他追上救命恩人,殺死他,將他的妻子和財富搬入自己的寢帳」,羅恩勛爵搖搖頭,將這些足夠讓自己釘在尖樁上的古怪歌詞趕出腦袋。

大明商人高德勇放的那把火只燒毀了城西的一小片倉庫區。當晚為了制止火勢的蔓延,貼木兒四子,擁有最果敢戰士之榮譽的沙哈魯下令將西城區的所有建築夷為平地。大愛彌兒拎著朋友的人頭返回後,覺得半個城市有損其榮譽,在撥營東進前,命令僕從國士兵將整座城市徹底在草原上抹去。

他們都是過客,這裡沒一件東西屬於他們,所以他們也不知道珍惜。只可憐這絲綢之路上的千年文明,百年前剛剛被成吉思汗洗劫了一次,今天貼木兒接著將剩餘部分徹底毀滅乾淨。羅恩勛爵鬱悶地想,四下看看僕從國的將領,每個將領都和自己一樣滿眼迷惑。

糧草被毀沒有關係,游牧民族軍隊主要食物是牛羊。但火藥庫被炸的陰影卻烏雲一樣遮在每一個僕從國武將的心頭。新的火藥需要從撒馬爾罕等地貼木兒設在那裡的工廠運來,沒有充足的火藥補給,沿途那些高城大池就得憑藉士兵的血肉之軀去填平。貼木兒不會捨得他帳下那支百戰雄師,這種九死一生的活肯定得由僕從國士兵來完成。此次東征,能不能活著回來已經成為疑問。

和羅恩勛爵設想的一樣,明知東進十有八九是送死之旅,這些僕從國將士卻不得不去。戰死在無定河邊,還能給家鄉故國換來高壓下苟延殘喘的機會。不去送死,惹得貼木兒發怒,自己的家園就是下一個阿里瑪圖。

沿途的居民早已被先頭部隊「清理」乾淨,大部隊沒有必要再掩飾行藏。初冬的草原上,滾滾煙塵遮天蔽日。透過煙塵看去,密密麻麻的士兵就像蝗蟲一樣東進,鐵蹄踏過之處,留下一道數十年都無法恢複的枯黃。

突然,逆著征塵,一匹白色的駱駝疾馳而來,緊急軍情,是貼木兒的傳令兵,沿途的士兵紛紛避讓。白駱駝如一道閃電,分開煙塵,直奔詩人羅恩。

「羅恩勛爵,大愛彌兒命你速速趕到他身邊。今晚紮營後大愛彌兒要迎娶他的新娘,請你前去觀禮,並記錄這一盛況。」駱駝背上的傳令兵從懷裡掏出被汗水打濕了的羊皮卷,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是,我馬上就去準備。」羅恩勛爵雙腳併攏,對傳令兵行了一個標準了西方軍禮,恭恭敬敬地回答。

「貼木兒又要娶妻子了,不知這是第七十三個,還是第七十四個,大愛彌兒的妻子數和年齡數差不多。」羅恩身邊的幾個僕從國將領彼此對視,不約而同地想。「不過這個女人的確傾國傾城,難怪貼木兒那晚不顧老命親自帶兵追她,並親手殺死她的丈夫。」將領們眼前浮現了晴兒摘去面紗後美艷絕倫的臉,還有那凄絕的眼神。

「你們看到過大愛彌兒的新娘沒有,他們回城那天,我剛好奉皮爾?阿黑麻殿下之命,帶人清理西城的碎磚頭,遠遠的看到過一眼。那真是美,看得我心跳都停了,我麾下有幾個不爭氣的東西手裡的傢伙都掉到了地上」。看著羅恩勛爵與傳令兵離去,一個年青武將羨慕的說,喉嚨不停地上下抖動。

「那算什麼,聽說她沒摘下面紗前,沙哈魯殿下就發現了她的美麗。天天纏著阿爾斯楞城主,想從胖子手裡將她搶過來。所以阿爾斯楞城主才半夜跑了,順帶放了把大火」。另一個僕從國將領使勁咽了口吐沫,忿忿不平地講。「要是換了我,我也得跑。他們爺三個天天打人家老婆主意,人家能在狼窩裡呆么」。

「不過四殿下終於還是沒嘗到鮮,聽說大愛彌兒本來打算將這個女人賞給四殿下的,摘下面紗看了看,當即改變了主意,留給自己了。氣得四殿下整天拿手下瀉火。」一個黃頭髮的將領酸溜溜地搭腔。

「不過那個女人願意么,大愛彌兒比她大那麼多,這到了晚上……」幾個將領色迷迷地笑著,下面的話,彼此心照不宣。

「她不願意,由得她么,女人就像這城市,誰力氣大,兵多,就屬於誰。自古以來還不都一樣……」。

蒼茫暮色中,響起了紮營的號角,僕從國將領們停止議論,各自招呼部下按照貼木兒事先規定的距離紮營,群星拱月一樣將大愛彌兒的嫡系部隊保護在行營中間。暮色里,筆直的炊煙從各營帳中升起,伴著奶茶與煮肉的香氣,馬頭琴奏響凄美的牧歌。

夜色漸濃,巡夜的士兵冒著刺骨的風寒,徘徊在大愛彌兒的營帳外。野外露營,沒有城牆與山脈阻隔,北方荒原吹來的寒風針一樣刺破皮袍,將貼身棉衣凍得冰冷如鐵。他們都是貼木兒帳前親兵,今晚要替大愛彌兒站崗,保護他的洞房花燭夜。

「哈」,有人對著手哈了口氣,試圖用呼吸來取暖。氣死風燈下,一團白霧包圍了他的手,冰冷的刀把立刻籠上了一層寒霜。

「這鬼天氣,簡直要凍死人了。到了深冬,還不知道有多冷」!巡夜的士兵抱怨著,羨慕地看了看大愛彌爾那裝飾得金壁輝煌的寢帳。窗口處燭光搖曳,投出一個妖嬈的人影。

「妖精」,親兵們咽一口吐沫,眼光里充滿羨慕,心中猛然騰起一股熱火,腦海里,貼木兒換成了自己,淫笑著走向那個美麗的影子。

「今晚誰值夜,你們幾個,趕緊給我過來」,身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威嚴的招呼,打斷了士兵的綺夢。回過頭,他看到軍師易卜拉欣雪白的鬍鬚和憤怒的雙眼。

「大人有何吩咐,我們馬上去辦,馬上去辦。」帶隊的親衛首領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壓低聲音,恭恭敬敬的問,肚子里將軍師易卜拉欣八代祖宗問候了一個遍。今晚是大愛彌兒的洞房花燭夜,這老傢伙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羊蛋吃多上了火,不去睡覺,跑到大愛彌兒的寢帳外瞎嚷嚷。攪了大愛彌兒的好事,他官高權重,貼木兒不會拿他怎麼樣。自己和手下弟兄們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老狐狸易卜拉欣的目光從聚攏過來的士兵臉上一一掃過,每一瞥彷彿都看到了士兵心裡,將他們肚子里那點兒齷齪想法全部讀了出來。幾個膽小的士兵臉色通紅,尷尬地將腦袋垂到胸口。正忐忑不安的時候,老狐狸陰冷的聲音如刀一樣刺進大夥的耳朵。「今晚機靈點兒,別讓那個小妖精趁機謀害大愛彌兒,你們幾個,誰槍法准,給我向前一步,走」。

「什麼」,帶隊的侍衛長楞了楞,本能地向後退去。身邊的士兵彷彿受了傳染般,不約而同後退,這一退顯示了士兵們平日訓練的效果,隊伍整整齊齊的後移,易卜拉欣面前沒有留下一個勇士。

老狐狸易卜拉欣氣得悶哼一聲,雙目如電般射向帶隊巡夜的侍衛長,低聲命令,「你,給我挑準頭最好的五個勇士,伏在大愛彌兒窗口下,看見情況不對,馬上殺了那個女人」。

「躲在大愛彌兒窗口下偷看?你再說一遍?」侍衛長的手猛然按到了刀柄上,雖然地位差別很大,但易卜拉欣再敢重複這個餿主意,他揮刀就將這老狐狸砍了,免得他禍害眾人。

「我懷疑這個女人想行刺大愛彌兒,阿爾斯楞的屍骨未寒,她先是在阿里瑪圖城的票號遺址內找出幾萬兩銀子獻給大愛彌兒,接著又答應做大愛彌兒的妃子。難道她就一點兒不念和阿爾斯楞的夫妻之情嗎!」易卜拉欣盯著侍衛長的眼睛,神態毫無畏懼。「你們怕大愛彌兒怪罪,我親自帶你們盯著,出了事我自己承擔。」

侍衛長聽易卜拉欣如此一分析,心裡登時也沒了底。看看大帳窗口處的淡淡燭光,再想想大愛彌兒對征服世界的重要性,點點頭,挑了幾個衛士,親自帶著跟在易卜拉欣身後,躡手躡腳地潛向貼木兒的窗口。

壓花玻璃窗阻隔了偷窺者的視線,裡邊的情形在外邊看不清楚。隱隱約約,侍衛長聽到了大愛彌兒沉重的鼾聲。畢竟七十多歲的人,今晚他太高興,喝醉了。

老狐狸易卜拉欣聽到鼾聲,笑了笑,拉著侍衛長等人離開了窗子。怪異的舉動惹得侍衛們不住翻白眼表達不滿。

「不必了,大愛彌兒早有防備。你們遠遠地侯著,如果聽到大愛彌兒呼喚,立刻衝進去將那個女人拿下」!易卜拉欣微微一笑,倒背著手離開。

侍衛長看看易卜拉欣如釋重負的樣子,想想貼木兒睡覺的習慣,猛然明白過味道來,也詭秘的笑了。留下幾個得力手下遠遠警衛,自己帶著士兵向帳篷外圍走去。

大帳內,紅燭光溫暖雪白的氈壁。換了一身天藍色沙衣,赤著雙足的晴兒對著燭光,目光中一片迷離。入帳前,她的全身上下已經被貼木兒身邊的侍女檢查過,沒留下一件硬物,連頭上的玉簪都給拔了去,換成了純金的步搖。

金步搖輕輕晃動,帶出一片流光溢彩。新娘晴兒緩緩起身,慢慢地走到象牙床邊。貼木兒這個老賊喝醉了,自從回到寢帳,換了身綢睡袍後就一直倒在那裡酣睡。伴著呼嚕聲,脖子上的片片紅斑上下翻滾,就像條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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