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風 第十五章 戰機(三)

棋下到了這個份上,已經可以收宮。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不必再羅嗦。計算著自己這次到底輸了多少目,姑蘇朱二好生失望。

在朱二和劉秉瓏等太子系官員眼中,等武安國性格過於懦弱,已經不適合做新政的領軍人物,雙方鬥爭到這種程度,各自的主帥都需要是鐵腕人物,忍得住犧牲,無論政敵還是盟友,即使親兄弟倒在面前眼皮都不能眨一下。這方面武安國最近的所作所為顯然令大家非常失望。平遼侯既然萌生去意,新政支持者的當務之急是推出一個新的靈魂人物,帶領大家把握住戰機一舉掃平變革的障礙。無論從聲望還是從資歷而言,靖海侯曹振無疑是取代武安國的不二人選。二人同樣是新政的核心,同樣因對外的不世戰功在民間聲名顯赫。從朱江岩的角度看,曹振還比武安國多一個太子系人馬的身份,平遼侯武安國雖然為人隨和,畢竟和燕王殿下走得近。這古今宮廷之爭,向來是不講兄弟感情的,當年唐太宗千古一帝都要做出殺兄逼父的勾當,何況現世。雖然現在太子和燕王交好,誰能預料到將來會怎樣。拋開太子和燕王不說,從另一個角度講,武安國和郭璞推行的新政,照顧的多是以冶金製造業為主的北方,相比之下,對南方新興階層的利益關心的就很少。如果換了曹振當政,不但可以保證太子和燕王之間的平衡,而且能保證各項新出台的政策多少能向松江、蘇州一帶傾斜。這麼多現實利益明擺著,這打起仗來多謀善斷的曹振大人怎麼一點兒都看不見呢?

剛巧有士兵進來稟報,說邵雲飛等人來訪,朱二借勢大袖一揮,將棋盤上的子盡數拂亂,算做平局。曹振已經習慣了他的賴皮做法,如果這點耍賴的本事都沒有,這朱江岩也不會兩度擔任談判特使了。當下吩咐手下準備一艘運輸艇,載著主客一同到湖中心玩耍,順便要太子的御廚整治一桌酒菜,款待這些對水師發展有功之士。

獨臂將軍邵雲飛在湖上一出現就成了將士們關注的焦點,到了湖中心依然被曹振強按著坐了上首。這幾年依靠出售海圖及探險得來的珍禽異獸,奇花怪草,邵、馮二人的探險船隊已經從當初的一艘船發展到五艘星級武裝貨艦。南洋一帶的海國被二人搜索了個一清二楚,現在非但大明朝的海商購買他們的海圖,連蘇祿(今菲律賓)、勃泥(馬來西亞一部)一帶的船主都以擁有一本馮氏海圖為榮。馮氏海圖上將沿海各地的水文地質、連風土民情、物品特產都標了個清清楚楚,其南洋卷已經包含了整個赤道以北的南洋諸島。邵馮二人的足跡業已越過了赤道,到達了另一片未知的海域。那邊有個巨大的島嶼因為無法補給而未能一窺全貌,馮子銘按武安國提供的如畫江山圖來推斷,認為此地應該是大洋州。雖然這個地方目前只有野人居住,不適合商船往來,但朱元璋已經迫不急待的下旨將此地納為大明領土,供流放罪人使用。

商人們對西洋的興趣遠遠大於南洋,一則那裡是黃金髮源地,再則很多大明境內居住的回教徒也希望能搭載商船前去麥加朝聖。可是近些年西洋不太平,葉家老爺子麾下的南洋好漢與巴赫馬尼、維查耶那加爾(俱屬於今天的印度)兩國的艦隊在榜葛剌(孟加拉)灣打得熱火朝天,奧里薩國的偽王也趁機湊熱鬧,雙方一個憑著船堅炮利,一個憑著人多勢重,一時難分出高下。此地海上貿易的興起帶動了當地的海盜業,天竺人、阿拉伯人,包著紅布頭巾,遇到貨船就沒命地向上沖,碰上這種情況,商人們多是花破財免災。邵雲飛的艦隊偏不買地頭蛇們的帳,仗著駕船技術高超,每次往來都是強行通過。如此一來,西去的探索工作就越來越困難了,中途補給不得不減到最少,船上的水手也越帶越多。所以《馮氏海國圖志》的西洋卷僅僅比前幾年多了些地名和航線,如速古答辣(索科特拉島)、秩達(吉達)、忽魯漠斯(今伊朗霍爾木茲)等,這次馮邵二人聽說水師的有幾艘月級戰艦即將退役,千里迢迢趕了回來購買,準備躍過榜葛剌灣各國,探索一下從南巫里(蘇門答臘北端)直接到木骨都束(摩加迪沙)的航線(鄭和第六次下西洋發現的航線,橫穿印度洋和孟加拉灣)。

來京城的水路上遇到了余瀚宇和葉風隨,機警的邵雲飛一下子就猜到他們和自己抱著同樣的目的。所以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和馮子銘商量好了,動用一切手段,一定要把退役的戰艦拿到手,關鍵時刻不惜動用皇家力量。

「難啊,這大明水師和商隊用的海圖可都是我和小馮捨命換來的,想當年在海上,我邵雲飛的旗號答打出去,海盜們還不都躲著走,現在不成了,欺負俺廢了手臂,隨便一個小嘍啰都把我追得雁不生蛋,難啊」!酒過三巡,邵雲飛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馮子銘一腳,邊嘆氣邊搖頭。

「真是虧得邵兄了,那榜葛剌海灣上千里路,只有一個可以補給的地方,海盜們海上打不過咱們,就到岸上等著,榜葛剌和海盜根本就是一夥的,半夜裡海港一下子湧出上千名海盜,那麼大的炮聲,居然沒驚動守軍,若不是邵兄見機得快,這幾艘星級艦就成了海盜的戰利品了」。馮銘低著頭,彷彿墜入那血與火的暗夜。

曹振對馮子銘的印象還停留在水師剛剛組建那個階段,哪裡知道這整天抱著地圖少年心裡有了這麼深的城府,不覺其中有詐,關心地問道:「後來怎樣,你的船上不是太子特批了五門火炮么」?

「螞蟻多了咬死大象,他們人多不要命,我們也只能逃。五門火炮哪裡夠用,即使是原來的火炮全裝上,也架不住對方人多。況且我這探險船不能帶太多水手,那海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人多了,糧食和水都供應不上,反而壞事,如果這船能大上幾號,穿過榜葛剌灣不停留,我們早到達馬木路克王朝的開羅了,穿過陸地就可以到達武侯所說的地中海」。邵雲飛憤憤不平的拍著桌子,抱怨著船隻太小。

眼看二人的陰謀就要得逞,葉風隨再也坐不住,端起面前的酒杯沖著邵雲飛一舉,大聲說道:「邵侯爺,我借花獻佛敬您一杯,我們那裡聽說您憑著三百多個水手,五艘戰艦將榜葛剌國的一整支水師堵在港口裡,直到人家送足了賠償才離開,南洋七十二島島主提起您大名,都挑拇指稱讚呢。晚輩這次到中原來,家父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當面拜會您這位傳說中的英雄,沒想到小子真有福氣,半路上就把您給遇到了」。

「您的船我不嫌小,二位要是賣船,我松江府的商人全包了,不還價」!余瀚宇也不是省心的主,見葉風隨沖了出去,趕緊趁火打劫。

新政推行這些年,從來就沒教過大家「揖讓」二字,所以大家互相之間也不客氣。曹振愣愣地看著眼前幾個人的表演,想了半天才明白其中的味道,放下筷子,悶哼了一聲:「哼,邵將軍,我還以為你千里迢迢來看朋友呢,敢情是來看我的戰艦來了」!

邵雲飛嘿嘿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朋友是主要的,當然要順便買你的退役戰艦,那月級艦抗得了大浪,載重又多,剛好給我們用來跑遠路,要是近海作戰或做商船,還真顯不出它的有點。我剛才說得都是實話,海上我邵雲飛怕過誰來,但進港補給,就上了人家的地盤,不得不低頭。榜葛剌那次,我們是連夜跑出來的,天亮後發現糧食和水不夠回到下一個補給點,才殺回去拚命,好在氣勢上把對方嚇住了。您別生氣,我先自罰三杯」!說罷,連連乾杯。

馮子銘和邵雲飛配合了這麼多年,豈不知什麼時候該自己圓場,見曹振好像真有些生氣了,站起來抱拳施禮道,「曹將軍,朱先生,你們都是前輩高人,這次要不是被逼得沒辦法,我也不會前來求你們。那西行之路處處兇險,所以聽說水師有戰艦退役,我們才千里迢迢趕回來買。買給別人,他們還未必珍惜,賣給我們,至少不會把任這些大船被日晒雨淋」。

這是句實話,邵雲飛在水師時是出了名的愛船,它的座艦每次出海前後都會打來井水沖洗,甲板每次都被擦得一塵不染,船帆也是整個艦隊最乾淨的。水師戰艦升級,曹振眼看那幾艘功勛舊戰艦就要退役做商船,心中本來就有種驊騮老去的哀愁。這次如果賣給邵雲飛,反倒能讓船兒發出應有的光彩。

「我看還是先把退役的戰艦賣給我們葉家,我按新船八折的價格出銀子,並負責護送來往商隊安全」,葉風隨也是沖著幾艘舊船來的,見曹振被馮、邵二人說得有些心動,唯恐他答應,大聲表白。

「我們松江商人也是奔著退役戰艦來的,曹大人,您可別光顧著他們」,余瀚宇不甘落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銀票。「這都是今年存的現銀,徐家票號的,可直接兌換金元的新票」。

葉、餘二人都擔負各自集團的託付而來,口袋裡揣的銀票都不少。人情方面不佔優勢,自然從資金方面入手。二人開出的價格足夠造大半艘新船,連姑蘇朱二這種精明的商人聽了都暗暗心動。

小姜燁見三方各說各的優勢,怕大家傷了和氣,笑嘻嘻的把話題岔到葉家在南海的經營上,低低對葉風隨說:「葉前輩,你們南洋好漢前一段不是和勃泥國王爭天下嗎,怎麼又殺在水上和人家打起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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