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揚帆 第十章 尊嚴

「小竹,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

「等我回來,娶我」!

武安國無力的放開手,看著女友走向登機口,窗外停機坪上,波音飛機張開大口把女友嬌小的身影吞沒。轉過頭,看見未來的岳父正和藹的看著他。

「小武,我得和你談談。」岳父微笑著對他說。

「嗯,叔叔,有什麼話您只管說,我承受得起」。

「你是一個好人,和我們家小竹很般配,我也對你很滿意」,岳父語重心長。「但現實畢竟需要正視,小竹那邊發展需要的很多東西,你都不能提供,作為一個男人,你承擔起該承擔的東西」。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武安國知道逃避不掉的現實終於來到了眼前,只是沒有料到來得這麼快。

「我有錢,叔叔,我現在的錢足夠小竹我們移民後兩人生活一輩子啊」。武安國突然想到自己在懷柔新開的徐記「日升昌」總票號存的黃金,這個是中國最早的銀票啊。他掏向自己的口袋,口袋裡卻空空如野。

未來岳父的笑臉變得獰猙,周圍候機的乘客也獰笑著走了過來,武安國這才發現他們都穿著蒙古人的服色,手裡提的根本不是行禮,而是帶血的鋼刀。他奪路逃去,卻未料到腳下出現了一個萬丈深淵。

「小竹,我愛你」。武安國落下時,沖著波音飛機揚起的頭,大聲喊著,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師父、師父,你醒醒」,有人在推著他笨重的身體。我在哪,他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小姜曄熬得通紅的眼睛。環顧四周,李善平、張五、朱棣、曹振等人都在這裡,撲鼻的是草藥的味道。

原來是做夢,武安國想到自己已經是再世為人,無奈的嘆了口氣。「師父做夢也會哭啊」,小姜曄刮著自己的臉皮,不情願的被眾人擠到一邊。

「武兄弟,你終於醒了,燕王殿下已經守了你三天三夜了」。李善平怕武安國失禮,趕緊提醒。

「下官參見燕王殿下」。武安國掙扎著欲下床施禮,被燕王一把按住了。「武兄不必客氣,朱棣小命為你所救,為你盡一下心也是應該」。

武安國正不願起來,順勢躺倒,裝作虛弱的閉上眼睛,心裡暗自思量如何和燕王相處。如果按原來的歷史,眼前還有些單純的朱棣將來肯定是一個功業蓋世的帝王,也是一個絕頂的暴君。靖難之役,天下忠貞之士為之一空,朱元璋開國時利用的民族感情就此煙消雲散。華人之間的殘殺比外寇還兇殘的現實,使整個國家從此失去了凝聚力。不理燕王,也不是辦法,畢竟自己所辛苦創造的夢想,根植在朱棣的領地上,等到燕王主管了封地,權謀可以輕易軋碎繁華。改變他,可以嗎?讓一個從小就高高在上,被人捧在天上的王子認同平等、自由的觀念,認同國家與人民的平等關係,這不是痴人說夢嗎?紛亂的思緒困擾著他。目前正在做的,現實一點兒的事,就是改變這個時代的產業結構,通過自己和周圍的人生活的變化來影響人們的觀念。至於將來改變的歷史中誰做皇帝,是民族國家還是民主國家,就讓時間和命運去解決吧。自己只不過是冥冥中安排的一點催化劑,加快了時代變革的進程。無論將來發生什麼,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國家將在一定時間內遠遠的領先於世界,再也不會發生那種傷心而無奈的離別了。

「王爺放心,武典史是太累,脫了力,多休息幾天,就無妨了,我已經在先前的葯中加了大補之物,這百年難遇的蛟筋正好派上用場」。被朱棣匆匆喊進來得大夫切過武安國的脈,起身回報。

「我們先出去吧,讓武兄多休息一會」。在朱棣的招呼下,大家退出了門外。武安國見大家離開,起身站到了窗口,通過玻璃窗向外望去,上午的陽光漸漸的把屋脊上的殘雪融化成水,一滴滴流下,在房檐上有凝結成冰錐。這所房子是他今年夏天蓋好的,用了水泥、鋼筋、玻璃、瓷磚等所有新發明的材料,裝飾得不是很豪華,但很別緻,共三層。在二樓的卧室里可以清晰的看到不遠處的街道。

凄涼的喇叭聲音從街道的一端傳來,一群人人身穿白衣,紙錢紛紛揚揚的在空中飛舞。不知誰家在出殯?武安國仔細再看,人群裡邊有幾個身影他很熟悉,有幾個競是本縣的儒林人物,郭璞和王浩、李陵穿著白衣,走在送葬隊伍的前頭。

是懷柔鄉勇的靈柩!這長長的一隊,都是因為我指揮不當而死的。武安國終於明白剛才為什麼醒來時不見郭璞,今天是第三天,勇士們要如土為安了。他們是為了保衛家鄉而死的,所以縣裡面的百姓自發給勇士送行。

我要送弟兄們一程,武安國退開房門,衝下樓去,跑到街道上。把守在客廳里的眾人嚇了一跳,都紛紛跟了出來。

武安國沖入人群,走到一個杠子手身邊,伸手把抬靈柩的杠子移到自己肩上。大病初癒,饒是他體力格強壯,也晃了一晃。「使不得呀,大人」,人群中幾個長者連忙讓隊伍停住。

「使得,武某無能,累死千軍,理當做這給勇士抬棺之人」。

「大人,使不得,若非大人,四萬蒙古軍到來,我懷柔早就和北口城一樣了,大人大病初癒,不可再受此累,停手啊,大人」。人群中幾個讀書人感動的哭出了聲音,有人帶頭,呼啦啦人群跪倒了一片。

「不要跪,都起來,起來,死去的弟兄和韃子拚命,就是為了讓大家再也不向人屈膝,起來呀」,武安國虎目中熱淚滾滾而下。追武安國出來的張五、李善平等人知道再勸也沒用了,推著輪椅加入了送葬的人群。十三郎伸手接過了另一隻杠梢,王浩、李陵走到了武安國身後,共同抬起了第一口靈柩,給犧牲的勇士以最高的敬意。

朱棣帶著隨從跟到了隊伍之後,他不想張揚王爺的身份,大家不知道,也無暇顧及。在凜冽的寒風中,紙花飛揚。

這是一個奇怪的城市,朱棣心中暗想,臨近邊塞,卻有著不下於揚州的繁華。街頭很少見閑人和乞丐,治安很好。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在這裡得到了非常好的體現。並且這裡沒有其他地方那樣,有那麼多窮人,從街上的行人衣著上就能看得出來,人們相對比較富足,前日和郭璞問起縣政,這下彈丸小縣的稅收在全國也名列前茅,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個縣的收入主要來自於工商,而非農業。這麼多的商人云集,並沒有見農夫喊不平,用郭璞的話來說,就是除了官府田賦外,私田出租,田租不得高於兩成。「其實也無法再高,我這地方地廣人稀,高了就沒人租了,有了水車和精鋼的鋤犁,也用不了太多人,基本上是旱澇保收」。

前幾年朱棣被皇帝送到鳳陽,曾親眼目睹農夫的辛苦。魚米之鄉的百姓生活,居然還不如這邊塞小城。這無怪徐大將軍力薦這兩人。自從前幾日被武安國從戰場上救下,朱棣回來後就仔細觀察了懷柔的一切,把這些一一記在心裡。他上表向皇帝朱元璋報捷,把戰場如實的彙報了,然後寫了私信,把自己在懷柔看到的一切告訴了自己的老師宋廉和父親朱元璋。他想報恩,想送一個大富貴給郭璞和武安國,年青的他還不知官場的兇險,不知自己即將把救命恩人推到懸崖邊,稍有差池,就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時間已經不多了,經歷這場戰爭,懷柔不可能不引起朝廷的震動。這個時代的政治家們在所謂的儒家道德層次上的考慮遠遠高於國家利益,不可預知朝廷會怎樣看待懷柔的這些新生事物,只能盡量的規避風險。不管他願不願意,和當權者斡旋已經是不可避免的,而以他這二十一世紀的思維方式和不羈但有些懦弱的個性,前途凶多吉少。拖著疲憊的身軀,武安國挨個會見了各種實業團體的股東,把和自己相關的產業分流出去。打了勝仗,反而要低價轉讓自己的股份,大家都認為武安國燒昏了腦子。但看他一臉赤誠,也不忍拒絕。「大概武典史缺錢吧,但沒見武典史要做什麼啊,高人行事,凡人是猜不出的,不如買一些股票現實」,大家心裡這麼想。通過半公開買賣的方式,幾天之內,懷柔縣又多了很多小股東。經過一番整合,終於在朝廷沒有反應之前,把各個商行、廠礦分成了幾大利益集團,按武安國的建議,稱為某某集團公司。

木器、染料行業的大股東變成了楊老漢,冶金製造等相關行業歸了張五哥。人們都說二人命好,在井邊撿回了財神爺。「我那天怎麼沒想起來去打水呢」,有人開玩笑的打趣張五。玻璃行業被徐志塵買下,其他陶瓷、建材等林林總總,也都名花有主。

買主不乏附近幾個縣的讀書人,經過兩年的時間,北平儒林對實業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觀,懷柔義學裡在武安國的下意識推動下,有幾個寄宿在這裡的儒生已經開始重新詮釋儒學真意。在他們的學派中,大聖先師並未主張歧視工商業,並且主張博採百家之長。亞聖也主張尊重民意,不有「民為貴,社稷次之」這句話嗎!而把讀書人團結到新興產業中,是武安國經過深思而安排的關鍵一步。

儘管武安國開出的價格很低,仍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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