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誰在監視?」
「監視的人分別坐在兩輛車子上,停在斜對面的深藍色賓士和白色的Skyline的廂型車。廂型車裡的人拿著照相機。」
「會不會是外過調查?搞不好飯店的那個是他的情婦,正在等他的包養費。」
我們坐上地鐵丸之內線時,我對老爸說。老爸的那輛廂型車去驗車了,要等明天才拿回來。
「如果只是調查外過,怎麼可能動用到兩輛車?而且,幸本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才會找我們代勞。」老爸拉著吊環說。
「我們沒有被跟蹤嗎?」
「沒有。可能因為帶著你這個小鬼,所以沒有引起懷疑吧。」
「你覺得那些是什麼人?」
「不像是業餘的。」
「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單幫客?」
「有可能。」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貨品該不會是炸彈吧?」
「只能忍耐了,為了一憶圓,搞不好他會叫我們扛原子彈。」
涼介老爸若無其事地說,我聳了聳肩說:
「要扛你扛,我只是作陪的。」
我們在赤坂見附下了地鐵,走路去K飯店。
K飯店在赤坂眾多飯店中屬於中等水準,大部分都是不願在住宿上花大錢的外國觀光客。
一走進大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好是吃飯時間,大廳內擠滿了白人、黑人和黃種人等各種膚色人種。沙發上坐著正在等人的阿拉伯人,和從服裝、化妝上一看就知道是來招徠生意的應召女郎。
「感覺好雜亂。」
我和老爸一起走向大廳深處的電梯。
「這裡有百分之五十是觀光客,百分之三十是生意人,還有百分之二十是罪犯。」
老爸摁了八樓的按鈕,靠在電梯壁上。
「沒有單幫客嗎?」電梯門慢慢關上時,我問老爸。
「單幫客都住一流或三流的飯店。因為一旦發生事情,警察首先會調查這種二流飯店。」老爸說。
我們在八樓出電梯。八〇一位在距離電梯很遠的走廊盡頭。
走在磨損起毛的紅色地毯上,各式各樣的人的體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
不知道哪個房間傳來電視的聲音,這家飯店似乎在隔音設備上沒花什麼錢。
來到八〇一號房門前,老爸輕輕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老爸又敲了一次門。
「——誰啊?」
裡面傳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疲憊不堪的病人。
「我是幸本先生派來的。」老爸說。
啪嗒一聲,門打開了,但仍然掛著門鏈。
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留著長發的男子采出頭來。他的長髮及肩,瘦巴巴的,氣色很差,而且滿頭大汗。
男子的年紀不滿三十歲,他似乎很不舒服,一隻手按著胃。
他的頭髮挑染成金色,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不紅的搖滾歌手墮落成藥頭的感覺,或是真的有毒癮的毒蟲。
他顫抖的手從門縫伸了出來。
「錢帶來了吧?」
「就在這裡。」
老爸察覺對方應該是黑暗世界的人,所以說話的語氣很嚴肅。
「拿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男子舔了舔嘴唇,看著老爸,接著發現站在老爸身後的我,馬上瞪大了眼睛。
「你們是什麼人——?」
「嗨!」我對他露出微笑。
老爸拿出信封,出示給他看。
「貨在哪裡?」
「地下停車場的車子里,是在機場租的車子,一輛白色可樂娜。」
他從夾克口袋裡拿出車鑰匙。他的手抖得很厲害,正打算隔著門交給老爸時,鑰匙從他手上滑了下來。
鑰匙在地上彈了一下,掉在男人的腳旁。
「媽的……,那個死老太婆——」
男子呻吟著,突然翻著白眼,靠向門倒了下來。
「喂——」
就在男子的體重幾乎把門關上時,老爸用力頂住門。
咚。一聲沉悶的聲音,男人倒在門內的地上,鑰匙被他壓在身體下面。
「喂,你怎麼了?你醒一醒。」
即使老爸拚命叫他,他也完全沒有反應。老爸擔心門關上就會鎖住,抓住門把看著我。
「他好像生病了?」
「搞不好不是生病。」
老爸說著,用力推門。因為那名男子靠著門倒下去,再加上門鏈沒拿下來,所以無法將門推開到能將男子壓在身體下的鑰匙拿出來。
「真是夠了。」老爸嘀咕著,抓了抓下巴,「你來頂住。」
老爸叫我代替他頂住門,以免門關起來。飯店房間的門都會自動上鎖,一旦鎖上之後,除非有鑰匙,不然無法從外面打開。
「我想到了。」
老爸從上衣內側口袋拿出康子的匕首,撕開封條紙,從刀鞘里拔了出來,以匕首的刀尖插進門鏈的其中一節。
老爸將門稍微關起後,以刀尖滑動門鏈。
我掩護老爸,萬一有人從其他房間走出來,也不會看到他。
啪地一聲。
「好了。」老爸說。門鏈鬆開了。他立刻收好匕首,想推開門。那名男子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一、二。」
我們合力推開門,那名男子的身體往旁邊一滾,門才終於打開。我和老爸立刻閃了進去。
男子躺成大字形,翻著白眼,看著天花板。
「怎麼樣?」
我問跪在地上,用指尖搭著男子脖子的老爸。
「翹掉了。」
「死了?」
老爸點點頭,從男子身體下面拿出鑰匙。
我環視房間內,單人床旁的行李袋是唯一的私人物品。
「小心不要到處亂碰。」
老爸說完,將手伸進男子的夾克,用指尖拿出皮夾和護照。
那是日本護照。老爸翻開護照,檢查出入境的印章。
老爸接著翻開皮夾,裡面有四萬圓日幣的現金和票面很大的外國紙幣。
「是哪個國家的錢?」
「法國法郎,這傢伙好像一直住在法國,今天剛回到日本。」
「一踏上祖國就送了命。」
老爸翻開男子的眼皮,接著動作俐落地翻起夾克下襯衫的袖子。
老爸將男子的袖子翻到雙手手肘的位置檢查靜脈。
「應該不是毒品中毒。」
「是生病嗎?」
老爸沒有回答,將袖子放下來,正想幫他扣好扣子時,手停了下來。
男子左手腕內側有一道小傷口。傷口長約一公分左右,微微滲著血,好像是被刮傷的痕迹,周圍瘀青發紫。
老爸用懷疑的眼神觀察傷口,接著拉好袖子,再度拿起護照翻了起來。我站在老爸背後探頭看著護照。
男子名叫神谷晴夫,二十七歲。護照上沒有寫工作單位,聯絡地址是新宿的公寓。
「你記得住嗎?」老爸問,我點點頭。
「他怎麼死的?」
「根據我的直覺,他不是病死的。」
「被人暗殺?下了毒嗎……?」
「——無論如何,我們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要不要報警?」
「怎麼可能報警?幸本說要保密。」
「他該不會是想嫁禍給我們吧?」
老爸搖搖頭。
「這傢伙雖然被人殺害,但兇器並不是刀槍。如果想嫁禍給我們,應該會選擇其他方法下手。」
老爸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去皮夾、護照和夾克上的指紋。
「我們只負責將受委託的貨帶回去,因為這是和客戶之間的約定。」
「支票怎麼辦?」
老爸想了一下說:
「如果留下支票,就會成為幸本也牽涉其中的證據,而且,死人拿了錢也沒用,拿回去還給幸本吧。」
我聳了聳肩。
老爸走向行李袋。以不會留下指紋的方式打開拉鏈,檢查行李袋裡的物品。
「有什麼東西嗎?」
「沒什麼重要的,都是換洗衣物。」
老爸拉好拉鏈,轉過身。
我走向書桌。電話旁有幾張便條紙,用潦草的字跡寫著電話號碼。
「老爸。」
老爸走過來看著電話號碼。
「這是幸本畫廊的電話。」
「怎麼辦?」
「那也沒辦法了。」
老爸連同後面的兩、三張便條紙一起撕了下來。
「這是湮滅證據嗎?」
「可能吧,一億圓的代價真不小。走吧。」
老爸催促著我離開。
老爸轉動著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