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拿手科目是「射擊」 第二節

他的辦公室位在咖啡廳往上三層樓處,也就是這棟兩層建築的頂樓。

我知道我目前正在昨晚「散步」時看到的那棟很像倉庫的橫長形房子里。換句話說,這裡是「總部」。

從這間位在角落的辦公室,看得到沿著上坡道而建的城市。

辦公室里有張巨大的辦公桌,桌上放著傳真機和對講機,以及計算機屏幕。

我和泉美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沙發與辦公桌之間放了一個直徑約一公尺的巨大地球儀。

粕谷在桌旁交抱雙臂,直視著我們。

「你們好像對彼此很了解。」

「這不是考試吧?」

泉美小聲地問道。

「這不是考試,這位冴木隆是真正的rookie,對town一無所知。所以,只要你不告訴他,他甚至不知道哪裡有什麼。」

泉美看著我,然後將目光移向粕谷。

「校長,我該怎麼做?」

「聽從阿隆的要求,當他的助理。」

泉美半信半疑地凝視著粕谷。

「這個房間里沒有竊聽器,即使你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也不會影響你的成績,放心吧!」

「你想讓他做什麼?」

粕谷輪流看著我和泉美。

「協助我逮捕連續殺人犯。」

「等一下,」不等泉美開口,我插嘴道,「如果我揪出兇手,麻煩讓我和她恢複自由身。」

「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我要離開這裡,至於她願不願意離開,由她自己決定。」

「泉美除了這個城市以外,沒有故鄉可回去。」

粕谷冷冷地說道。

「這得由她決定,不需要現在回答。」

泉美正想說什麼,我接著又說:

「等抓到兇手之後,再由她自己決定。」

粕谷苦笑了起來。

「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是嗎?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在這個城市,我是你唯一值得信賴的人。」

粕谷倒抽一口氣。

「我考慮一下。」

「我相信你已經考慮夠了。我才不要被綁架,還得被訓練成間諜。」

「我知道你會提出這種條件。」

「那就更簡單了。」

「你好像很有把握逮到兇手。」

「完全沒有。」我搖搖頭,「但我見過兇手,兇手可能也察覺自己被看到了。」

如果兇手真的是保安部的人,當然會這麼想。

「你想讓自己當誘餌嗎?」

「如果沒有其它方法的話——」

「真有膽量,對方也是你認同的行家。」

「所以,我才需要她的協助。」

我看著泉美,泉美詫異地看著我。

「泉美只是教育生。」

「但她是未來的行家。」

「你想讓她保護你嗎?」

我點點頭。

「看來,你很中意泉美。」

粕谷語帶嘲諷地說道。

「不,她是我在這個城市裡唯一信任的人。」

我直視粕谷說道。

「我說錯了嗎?」

我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好,你喜歡就好。」

「你真的認為我能保護你嗎?」

我們搭保安部的越野車回到「我家」,泉美問我。「老媽」不在,她的戲分結束了,或許就下台一鞠躬了吧。「我家」只剩下我們倆,顯得格外空蕩。

我們在一樓飯廳的餐桌旁,對坐著喝咖啡。

我聳聳肩。

「兇手是行家,你也看到了。」

「被幹掉的不也是嗎?」

泉美咬著嘴唇。

我打開那份剛離開「總部」時,粕谷交給我們的被害人名單。

第一名被害者是人稱「天使彼得森」的格奧魯格·萊恩哈多爾,六十五歲的東德人,年紀小他三十歲的太太和兩歲的兒子也被殺了。萊恩哈多爾是由東德「投奔」到西德,最後被送去美國當間諜。之後,他在美國認識了他太太,厭倦了間諜工作,背叛祖國並投靠美國。在協助CIA之後,擔心遭到夥伴報復,於是來到town,尋求安全的避風港。

計算機上的數據是這麼介紹的。

我看完才意識到這下慘了,默默地把第一張名單交給泉美。不出所料,她看了之後臉色發白。

「校長為什麼把這份數據……?」

「他不想讓我們離開這裡。在這座城市,居民的背景是最高機密吧!」

「對啊,大家不會互相打探,總是佯裝不知情。即使是鄰居,也不能主動打聽對方自我介紹內容以外的信息。」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盯著彼得森的數據。

「我完全不知道彼得森先生原來是德國人。」

我繼續看其它數據。

「第二名遇害者也是德國人。這位八十歲的爺爺名叫凱尼希,是個虐殺猶太人的納粹分子,也是國際通緝的戰犯。」

泉美默默地點點頭,我繼續讀下去。

她口中那個叫格德諾布的人名叫亞歷克斯·格德諾布,是從美國被送去波蘭從事反蘇運動的成員,真實身分是間諜,六十三歲。一九五〇年代,在波蘭從事破壞活動,身分差點曝光,詐死之後逃離波蘭。在以色列住了一段時間(他不喜歡美國),但適應不了當地的氣候,便離開了以色列來到town。

最後一名遇害者是被我發現的李,本名格安·吉村,越籍日裔,五十八歲。越戰爆發時,他同時向南越及北越提供情報,並中飽私囊。恢複自由身之後,在東南亞地區活躍。擅長毒殺,喜歡從自己栽培的植物中萃取毒素提煉,目前因涉嫌殺人被東南亞四國通緝。

「這四人都有轟轟烈烈的經歷,一旦踏出這個城市一步,隨時都有可能被幹掉。」

我驚訝地說道。反間諜、納粹戰犯和專門從事破壞活動的間諜,還有自由殺手,除了像泉美這種教育生以外,這個城市的每個人都曾經與人結仇。

「不然他們怎麼可能來這裡?」

泉美小聲地說道。

我看著她,叼了一根煙。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抽煙了。

「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原本待在夏威夷的孤兒院。那裡雖然是碧海藍天的天堂,但我對未來沒有夢想,比起住在美國,我更希望在日本生活,因為我父母至少有一個是日本人。但我沒錢,一直以為沒機會了。此時,剛好遇到校長,他收留了我。校長說,他是我死去爸爸的朋友,又是日本人……」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年半前。」

泉美看著我說道。

「這個城市有多久歷史了?」

「不知道……,應該有十年了吧。」

「除了校長,還有誰有權力掌控這座城市?」

「不知道。每次都是校長以負責人身分出現。」

「建造這座城市的經費從哪來的?」

「由最初來這裡的人提供。現在,世界各國都有金援。比方說,有些國家需要間諜,本身卻沒有間諜學校;有些國家想使用這裡的畢業生:也有些人把國家或組織里的錢偷偷挪過來,為日後移民來這個城市做準備。」

「還有這種人?」

「都是一些信不過別人的人。在這裡,只要有錢,完全不受法律和愛國心的束縛。」

愛國心!聽到這個與我同齡的女生說出這種話,我不禁大驚。

長這麼大,我還沒講過「愛國心」這個字眼。

「那要如何與外界聯絡?」

「原則上,這裡的居民被禁止與本地事業無關的外界聯絡。這裡的電話只能在市內互打,如果想和外界聯絡,必須打到總部,由總部轉接,而且必須由總部核准。」

「交通呢?」

「有機場和港口。不過,教育生在『畢業』之前,是沒辦法知道這個城市位在地球的哪裡,所以我也不清楚。」

「你們在學校里都學些什麼?」

「跟蹤方式、甩開跟蹤的方法,解讀密碼、外文、喬裝成外國人的方法、組裝和分解對講機,以及在海上、山上和沙漠里的求生術……」

「難怪你在生火烤肉時,手腳那麼利落。」

泉美哀傷地笑了笑。

「還有射擊、使用刀械、徒手或用毒……殺、人、的方法……」

她越說越小聲。那所學校簡直就是間諜養成中心:我也沒辦法開玩笑說,這些課程比日本史和數學有趣多了。

這些都不是能向別人誇耀或有助於大學聯考的科目,泉美在這裡所學的,都是離開這裡之後必須付諸實踐的技術。

沒有人發自內心樂於學習殺人的方法。我背脊發涼。即使學了,也不想實際運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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