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踏進大廳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塔斯克」。
膚色白晳,一副有錢胖子的模樣,身穿粗花呢外套,系著圓點領帶,以那雙小眼睛神經兮兮地察看四周。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老爸的壽命剩下不到五個小時。
「塔斯克」在腋下牢牢夾著一個以前醫生會帶的黑色手提箱。
我躲在大廳的柱子後面,看到「塔斯克」在櫃檯領了鑰匙。
在大廳逗留的客人變少了,剩下角落沙發上的一對情侶。「塔斯克」從他們旁邊經過,走向電梯。
他若無其事地、色迷迷地盯著女孩迷你裙底下的那雙腿。
電梯門一開,「塔斯克」走進去,我也跑了過去。
我還是穿著花店的工作服,抱著那盒花束。
我用肩膀頂開正要關上的電梯門,搭上「塔斯克」的那班電梯。
我先看他按了十一樓的按鈕,才按下十四樓。
「塔斯克」緊貼著牆站定,以平穩的視線看著我。我若無其事地避開他的眼神,整理盒上的玻璃紙。
上升的電梯發出叮的一聲,停下來。十一樓到了。
我手心滿是汗水,悄悄將右手伸進工作服的口袋。裡面有一把我從房務部的推車摸來的小刀。
這種手法略嫌偏激又沒品,但為了救老爸,這也是逼不得已。
電梯門開了,「塔斯克」朝出口邁出一步。
我立刻從後面勒住他的脖子,左手按住他那肥滋滋的喉嚨,用刀子抵住他的脖子。
「皮箱交出來。」
「塔斯克」什麼也沒說,抓住皮箱的右手鬆開,皮箱咚的一聲,發出沉甸甸的聲音掉落在電梯地板上。
我在他背上一推,同時以握住小刀的拳頭敲敲電梯的「關門」鍵。
體重不輕的「塔斯克」踉蹌了兩、三步,當他轉過頭來時,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電梯再度上升。我撿起皮箱,在十四樓走出電梯。
我朝著走廊盡頭的緊急逃生梯狂奔而去。
這一切簡單得太離譜了。
我跑到逃生梯的樓梯間,顧不得六本木耀眼的夜景,把皮箱放在膝頭。
皮箱的箱蓋以一個牢固的鎖鎖住。我把小刀插入金屬片與皮革之間的縫隙再撬開。
如果裡面有葯,瓊應該分辨得出來。萬一找不到瓊,搞不好我也能看出哪個是解藥。
我把好不容易拆下來的金屬鎖從十四樓往下一扔,打開箱蓋。
霎時渾身冰涼。
皮箱里只有一本英文版的Tokyo Telephone Guide:一本電話簿。
我上當了。
這個大皮箱,是專為那些沖著毒藥或解藥而來的人所設下的陷阱。
我把手伸進皮箱里摸索,看看有沒有別的東西。什麼都沒有,連一點垃圾、一片紙屑都沒有。
我蹲了下來。
把刀子和皮箱上的指紋擦掉,使勁地往樓下丟去,翻轉著墜落的皮箱被建築物後面的鍋爐蒸氣吞噬,不見蹤影。
又回到了原點。
不,比原點還糟。不但浪費了時間,還讓「塔斯克」發覺有人盯上他。
我慢吞吞地走下逃生梯。難怪「塔斯克」一聲不哼,也沒追來,他現在一定在房間里捧腹大笑。
到了一樓,我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飯店。「塔斯克」不到天亮恐怕不會離開房間一步吧。到時候,老爸已經斷氣了。
我再度回到建築物裡面,走向內線電話。這棟建築物不全是飯店,還有電視台的攝影棚、公司的辦公室、餐廳和酒吧等等,所以一樓很熱鬧,人也很多。
瓊的房間仍然無人接聽。這就怪了。
就算她的情況沒有老爸危急,這位夢露小姐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更何況她應該知道涼介老爸萬一拿不到解藥,解藥自然也到不了她手裡。
難不成毒藥比預期的提早發作,她的屍體已經在八二一號房內漸漸變涼了?
我叼起香煙。今天的煙量是我平常的三天份。這樣子抽煙,對於一個正在發育的高中生當然不可能有好處。
我把空煙盒擰成一團,用力丟進垃圾桶時——
「隆!」有人叫我,我回頭一看,是穿著超長制服的康子。無論時間、地點,這身打扮都格外引人注目,她本人卻毫不在意。
「在這裡幹嘛?」康子劈頭就問。
「你呢?要去打人嗎?」
我發現她的制服領口插著木刀鞘,便這麼問。那是她的戰鬥服。
「答對了。」康子嚴肅地說道。
「我們J學園的學生上了邪教團體的當,被抓走了。我現在要去搶人。既然當了大姐頭,就得照顧同學。」
「邪教團體?」
「說什麼信教以後成績會變好,有人就上當了。不過,那個團體背後好像有什麼不好惹的大人物,那個女同學打給我,表示對方叫她獻身給這家飯店的某位客人,她只好從飯店房間打電話向我求救。」
「既然有空打電話,幹嘛不逃?」
「她是從浴室里打的。說對方是外國人,住在套房。」
原本心不在焉的我猛地回過神來。
「那個外國人住幾號房?」
「一一八〇。」
是「塔斯克」。
「康子!」
「幹嘛?突然叫這麼大聲。」
「現在沒空跟你解釋,但涼介老爸是死是活,全看套房裡的那個外國人了。」
「怎麼回事?」
「老爸現在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你要幫我。」
「什麼?!怎麼幫?」
「你說的那個宗教是什麼樣的團體?」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很大,跟政治家也有牽連。」
「很大……」
「不是經常在媒體上看到嗎?有個教祖大人,信眾說什麼教祖是活神仙之類的屁話……」
既然會安排女人給「塔斯克」享樂,可能是委託他下毒。
「真是的,表面上人模人樣,背地裡卻骯髒下流的傢伙太多了。」
「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叫什麼來著……我上次才在周刊上看到廣告。就是教祖一病不起,家族起內訌……」
「金禮教團?」
「對對對。在澀谷附近拉年輕學生入教。」
這是一個新興的宗教團體,在活動內容和財務方面有很多不透明化,問題相當大。
據說他們的執行部拉藝人信教,表示能增加影迷歌迷和支持者,他們也反過來從信徒中培養藝人,許多幹部搞詐欺比傳教更拿手。
自從那個「活神仙」教祖大人病倒以來,鬧出種種家醜紛爭,為電視傳媒提供了不少話題。
「老爸中了一一八〇號房那個外國房客的毒,快死了。」
「咦!」
「解藥只有那個外國人有。如果不在四個小時內服下解藥,那就再見了。」
「這可不得了!咱們趕快去修理那個外國人!」
「他不是普通人,不能用一般手法對付。」
我把電梯里的突擊完全被破解的事告訴康子。
「這樣啊……首先要想的,就是怎麼進房間了。」
康子咬著嘴唇。
「那個女生暫時沒有危險吧?」
「嗯,她叫由紀,把自己關在浴室里。」
我立刻動腦思考。
「既然這樣,我們就假裝是來說服由紀的金禮教教友,怎麼樣?」
我說道。他們應該是叫由紀在房間里等,「塔斯克」回來以後,她才知道自己被當成活人獻祭。
「行得通嗎?」
「這就要看康子的演技了。」
「塔斯克」現在一定也很頭痛吧。他也想避免事情鬧大或演變成糾紛。
沒時間了,只能放手一搏。
我和康子簡單討論以後,拿起話筒撥打內線。
按下了「一一八〇」。
一陣鈴聲之後,一個男人以不太高興的聲音接聽。
「喂……」
「請問是梁先生嗎?我是金禮教團青年部。」
「你們搞什麼東西?!跟講好的不一樣嘛!」
「塔斯克」一接起電話就開罵。
「我算是你們執行部的貴賓,你們委員長沒說嗎?!」
「有的,我們都知道。委員長交代千萬不能失禮……」
「那你就管一管浴室里那個女孩子!害我連廁所都不能用!」
「我們已經派青年部的其他人過去了……」
「其他人?」
「塔斯克」的聲調變低了。
「是的,是一個非常乖巧又溫柔的女孩。請梁先生先讓房裡的女孩回來,由這一位為您服務。」
「上了年紀的可不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