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

(五)

波羅的回答是他們所料想不到的。

在一時全場癱瘓的掩護下,他被休巴德太太帶上她的客廳去。

休巴德太太把燈點上,關上門,請波羅先生坐到壁爐旁的一把扶手椅上。

然後她在他對面做下來,在一陣猶豫之後,她說:

「也許你對,波羅先生。或許我們應該找警方來處理--尤其是在這件惡意的墨水事件之後。但是我倒真希望你沒這樣說。」

「啊,"波羅說,"你認為我應該裝糊塗?」

「呃,依我看似乎應該保持沉默,找個警官過來,私下把事情經過說給他聽可能比較好些。不管是誰干下了這些蠢事,那個人現在已經受到了警告。」

「或許吧。」

「沒有什麼或不或許的!"休巴德太太有點尖銳地說,"即使是今天晚上沒在場的僕人或學生,話也會傳出去。」

「一點也不錯。」

「再說,還有尼可蒂絲太太。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採取什麼態度。她從來就叫人捉摸不定。」

「知道她會採取什麼態度會是件有趣的事。」

一陣猛烈、權威的敲門聲傳來。房門打開,柯林·馬克那齒間緊緊咬著煙斗,額頭皺起,走了進來。

「對不起,"他說,"我急著想跟波羅先生談句話。」

「跟我?」

「唉,跟你。"柯林綳著臉說。

他拉過一把坐起來有點不舒服的椅子,四平八穩地坐著面對赫邱里·波羅。

「你今晚對我們發表了一次有趣的談話,"他放肆地說。"我不否認你是個有著各種長期經驗的人,不管我認為你的方法和觀念都同樣過時了。」

「柯林,"休巴德太太臉色漲紅地說。"你太無禮了。」

「我無意冒犯。不管我得把話說清楚。犯罪和懲罰,波羅先生,這是你的經驗界限。」

「在我看來這是自然的因果。」

「你採取的是狹窄的法律觀念--而且是最最老式的法律。如今,即使是法律也得注意到最新的引起犯罪的理論。重要的是原因。」

「可是,就你的新式觀點來說,我再同意你不過了!」

「那麼你得考慮到這屋子裡發生的事情的原因--你得查出為什麼這些事情會發生。」

「可是這一點我仍然是同意你。」

休巴德太太無法容忍,尖聲插嘴說,"一派胡言!」

「你錯就錯在這裡,"柯林頭微轉向她說。"你不得不把心理背景列入考慮。」

「什麼胡言亂語的鬼心理學!"休巴德太太說。

「那是因為你根本一點都不懂,"柯林說。他把目光移回到波羅身上。

「我對這些課題有興趣。目前我正在修習精神病學和心理學的碩士學位。我們遭遇到各種牽連廣泛,極為駭人的案例,波羅先生,你無法單單以原罪的律條就把這個罪犯給打發掉,或是單純地認為他蓄意藐視法律。你得了解問題的根源,如果你想有效治療青少年犯罪。」

「偷竊就是偷竊。"休巴德太太頑固的說。

波羅溫和地說:

「我的觀念無疑是老式的,不管我準備聽你的,馬克那先生。」

「這樣說非常公平,波羅先生。現在我來試著把這件事說明給你聽,使用非常簡單的術語。」

「謝謝你。」

「我從你今晚拿來還給莎莉·芬奇的那雙鞋子說起。一隻鞋子被偷走,只有一隻。」

「我記得這個事實曾引起我的注意。」

「啊,可是你並不明白其中的意義。這是最最漂亮最最叫人滿意的案例之一。灰姑娘情結。灰姑娘,沒有酬勞的苦工,作在火爐旁,她的姊妹們穿上她們最好的衣服,去參加王子的舞會。一個仙女也把灰姑娘送去參加舞會。午夜來臨時,她漂亮的衣裳變成破破爛爛--她急忙逃走,留下了一隻鞋子。我們遭遇的是一個將自己比?

為灰姑娘的心靈(當然是無意識的)。我們所有的是挫折、仰慕、自卑感。這個女孩偷了一隻鞋子。為什麼?」

「是個女孩?」

「自然是個女孩。稍有一點頭腦的人都知道。」

「真是的,柯林!"休巴德太太說。

「或許她自己並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這樣做--可是內在的意願是明明白白的。她想成為公主,讓王子認出她同時向她求愛。另一個重大意義是,那隻鞋子是偷自一個正要去參加舞會的迷人女孩。」

柯林的煙斗早就熄掉了,他現在更顯熱切地揮動著。

「現在我們來談點其他所發生的事。一個善於偷取各種小東西的人--一切跟女性魅力有關的東西:一個粉盒、唇膏、耳環、手鐲、戒指。這有雙重意義在:這女孩想要引人注意,她因此甚至要受到懲罰--不良少年常見的案例;這些東西沒有一樣可以稱得上是一般的偷竊罪行。」

「胡說,"休巴德太太充滿火藥味地說。"有些人就是不老實。」

「可是在被偷走的東西中有一隻具有某些價值的鑽戒。"波羅說。

「那被歸還了。」

「還有,馬克那先生,你當然不會說聽診器是女性的小小東西吧?」

「那有較深一層的意義。在女性魅力方面自覺不如人的女人可能在事業發展上尋求升華。」

「還有烹飪書籍呢?」

「家庭生活的一個象徵,丈夫和家人。」

「還有硼酸粉呢?」

「我親愛的波羅先生。沒有人會偷硼酸粉!為什麼要偷這種東西?」

「這正是我自問的問題。我必須承認,馬克那先生,你似乎一切都有個答案。那麼,向我說明一下一條舊法蘭絨褲子的失蹤的意義--據我所知,是你的法蘭絨褲子。」

柯林首次顯得很不自在。他臉紅起來,清清喉嚨。

「這我可以解釋--不過這有點複雜,或許--呃,有點難堪。」

「那就算了,省得我不好意思。」

波羅突然傾身向前,敲敲年輕人的膝部。

「還有撒到另一個學生文件上的墨水,被割碎的絲巾。這些事都沒有造成你的不安嗎?」

柯林沉著、高超的態度突然暗自起了變化。

「它們是造成我的不安,"他說。"相信我,她應該接受治療。不過是醫學上的治療。這不是個警方的案子。這可憐的人爾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她全被一些結困住了。如果我……」

「那麼你知道她是誰?」

「我有非常強烈的懷疑對象。」

波羅以概括的態度喃喃地說:

「一個在異性方面不怎麼出色的女孩,一個害羞的女孩,一個深情的女孩,一個頭腦反應遲鈍的女孩。一個感到受挫、孤單的女孩,一個……」

一聲敲門聲。

門打開,席麗兒·奧斯丁走進來。

「啊,"波羅點頭說。"正是。席麗兒·奧斯丁小姐。」

席麗兒以苦悶的眼神看著柯林。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她說。"我來--我來……」

她深吸一口氣,急忙走向休巴德太太。

「請不要找警察來。是我。我一直在偷那些東西。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想要偷。"她猛一轉身面向柯林。"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我想你大概不會再跟我說話。我知道我很可怕……」

「不要這樣說!一點也不。"柯林說。"你只不過有點混淆不清。你只不過是有一種病,看事不清而已。如果你信得過我,席麗兒,我很快就能把你醫好。」

「噢,柯林--真的?」

席麗兒以毫不掩飾的崇拜眼神看著他。

「我一直都非常擔心。」

「我現在不用再擔心了。"他站起來,挽起席麗兒的手臂,堅決地看著休巴德太太。

「我希望,"他說,"現在不要再說什麼找警方來的傻話了。沒有什麼真正具有價值的東西被偷走,而被拿走的東西,席麗兒都會歸還。」

「我無法歸還手鐲和粉盒,"席麗兒擔憂地說。"我把它們丟進排水溝里去了。不過我會買新的歸還。」

「聽診器呢?"波羅說。"你把它放在什麼地方?」

「我沒拿過聽診器。而且把墨水倒在伊麗莎白文件上的人也不是我。我從沒做過像這樣心懷惡意的事。」

「然而你把何皓絲小姐的圍巾割碎了,小姐。」

席麗兒有點不確定地說:

「那不同。瓦麗瑞不介意。」

「那麼背囊呢?」

「噢,那不是我割碎的。那純粹是脾氣。」

「告訴我,"波羅拿出錄自休巴德太太小本子的那張表說。"這次必須說實話。這些事件中有哪一些是該你負責的?」

席麗兒立即回答出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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