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身後灌木叢發出響聲的同時,我這個警校散打亞軍甚至還沒來得及頷胸沉胯做出防禦態勢,面前的彬連警告都未及出口,某隻鐵鉗般的手已經摳住了我的頸椎,幾乎在第一時間把我改造成殘廢。
那一刻,我算是設身處地體會到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的意思:快到你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抽離般的疼痛感,就好像是背後出現了一個黑洞,而我的整個身體都將自脖頸處被慢慢吸進另一個次元。
是彬把我拽回了人間。
救下我的同時,彬錯身上前迎敵。我趴在自己的車頭上,大概是暈厥了幾秒。回過頭,看到彬與襲擊者已糾纏倒地。他橫卧著從後面用雙腿鎖住了對方的左手,兩隻手則死死扣住了對方拿著一把黑色匕首的右手——不是試圖搶奪,而是直接往襲擊者的腰部壓了過去。
我衝上去幫忙,襲擊者突然腰腹一掙,兩腿一左一右別住我兩腿的膝窩和腳踝,斜著把我整個人重重地絆倒在地,同時借我的體重向反方向挺身,把自己和彬都從地上悠了起來。彬迫於離心力被甩開時,我聽到「噹啷」一聲——刀應該被卸掉了。
一溜滾起身,我慌忙出拳,對方抬手就叼住我打出直拳的左腕往懷裡帶。我一看不妙,滑步側身變換支撐腳,打算出截腿蹬他迎面骨。右側勁風撲面,我本能地低頭、沉肘,起拳架保護,一記擺拳直接把我防禦的小臂打得貼到了臉上。
快!好快!這傢伙簡直不是人!
逼退我之後,他沒有追擊,而是轉身又去對付彬。我模糊地看到兩個人影在極近的間距里用拳肘交錯揮砸,難分彼此。不過他倆的動作都超快,快得簡直沒了天理。
腳下有些飄……我扶著車,打開副駕的門,去拉儲物欄的蓋子,沒開,用力拽,整個蓋子掉了下來。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我跪下來在腳墊上摸索,終於抓到了那個熟悉的塑膠握柄。
往日的神兵利器今天簡直還不如根牙籤。我剛去砸他的頭,這傢伙彷彿渾身是眼,右肩一動,臂肘捲住甩棍,順勢在我空門大開的肋下踹了一腳。隔膜遭到重擊,我一岔氣,他一用力,甩棍脫手飛得不知所蹤。
緊接著,他被打得朝我倒了過來——在他身後,彬也絲毫不慢。
襲擊者向前踉蹌,我閃身勒住他脖子,腳底下還沒來得及出別子下絆,就感覺到對方力量奇大,一貓腰生生把鎖喉變成了背胯,我想撤胳膊都不趕趟兒,直接被摔出去了。
等我再爬起來,人沒了。
「我還說線索大大的有,只是找不到排查對象呢。這倒好,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真不禁念叨。」我這話一半是放鬆自己,一半算安慰雪晶,「可惜啊,煮熟的鴨子飛了。」
雪晶眼眶濕濕的,看來是沒心思和我逗貧:「把衣服脫了,讓何哥看看你背後的傷。」
我乖乖解開襯衫:「別擔心,我沒事的。干這行,總會遇個一兩次危險,我透支了這麼多回,估計後半輩子是太平了。」
勘察完現場,隊里的幾個弟兄圍上來,噓寒問暖,連曹伐都關心了我兩句。我挺感激的,但還是忙著先問他們:「彬怎麼樣了?」
「送醫院去縫針了。」聲音自背後傳來。
「他的手?」
「傷口貼著左腕靜脈,得有七八公分,可能還是會有血管破損。他自己回憶應該是奪刀的時候被拉的。」老何輕拍我的肩膀,「穿上衣服吧,去照個片子。」
「不急。」我套上衣服,肩胛撕裂般地疼,「曹兒,多派幾個人去醫院保護他。」
一直沒吭聲的老白髮話了:「讓你去你就去,別讓小潘跟這兒干替你著急。」
我沒再顧忌場合,摟了下老婆:「我沒什麼。兇手的目標也不是我。」
十來雙眼睛同時疑惑地看著我。
「刺客既然有刀,直接背後攮了他就成。」老何點頭,指了下我,「頸椎傷得不輕,你確定那人是用手摳的?」
「應該是,怎麼?」
「夠大力,破了。把襯衫脫了給技術隊吧,沒準兒能採到DNA……你說是彬把你拽開的?」
「對,被拿住的時候我已經完全脫力了。」
「又揀回半條命,你欠老韓人情可欠大發了。那一下是沖你第四節脊椎骨去的,再遲半秒,摳進去的話,你可以坐輪椅坐到進棺材。」
我拍拍胸口:「看來需要排查練過九陰白骨爪的……」
「那刺客應該是想把你制服,然後再對彬如何如何。」老何接過我的衣服遞給其他人,「不過,按說背後襲擊一般都是砸後腦或者勒脖子……這傢伙的手法很古怪,相當有難度,但又幾乎實現了。」
我不想雪晶繼續聽到這些,朝不遠處現場的一群民警揚了下頭:「技術隊還幹嗎呢?」
「趴地上撥拉呢吧,估計是想找刺客遺落的毛髮之類的。」
「家屬院的安防監控呢?」
曹伐攤手:「什麼都沒拍到,丫肯定不是走的門。」
我訕笑:「敢情這監視器都是給老百姓和小毛賊預備的。」
老白的手勢在催我去醫院,嘴裡卻還問:「你是說,這就是在海淀醫院殺人的那個?」
「不確定。但要我看,能在海淀醫院連殺四人還來去無蹤,這廝鐵定是第一人選。」我沖曹伐歪了下腦袋,「躲監視器的水平也很接近不是?」
「你小子不是猛么?這回碰著更狠的,老實了吧?」
「更狠的?這他媽是我見過的最狠的!」我把小姜拿來的汗衫套上,後背的傷口又辣又扎,「我今兒個才知道,韓彬比我猛,真跟那孫子比畫了兩下。就這,我倆併肩子上,才是個將將自保。」
「沒看清長相?」
「黑咕隆咚,情況危急,挨打之後我滿眼只剩下星星了,看個毛啊。」我低頭又想了想,「男的,三四十歲,中等身材,寬肩膀;穿的膠底鞋和工裝褲,衣服沒印象了,是長袖的;右手持械;瘦臉兒,應該沒蓄鬍子——這部分我拿不準;好身手,但不是散打的路子;速度、力量和反應都是壓倒性的,實戰經驗相當豐富,肯定是干亡命買賣的老江湖。」
白局肯定聯想到了石瞻:「退役武警?」
「範圍不會太大……我和石瞻動過手,刨去周圍對他不利的因素,半斤對八兩,比他強得有限。今天這主兒是不是大陸貨我不清楚,但我或石瞻跟他差著級別吶。走訪排查的時候最好保證人手和裝備,普通的民警,三五個估計都近不了身。」
「回頭問問彬,或者注意下他周圍的人。這傢伙可能認識彬……」
老白的手機在響,他沒接,繼續問道:「你知道韓彬或他爹有什麼仇家么?」
我還在琢磨到底忽略了什麼,隨口答道:「沒有吧。」
「那他殺韓彬做甚?」
「嫉妒或憎惡他?嫌他的咖啡屋生意太好?天曉得……不過我覺得最有可能的……」
老白看著我愣了一會兒:「說啊!」
我眨眨眼:「他大概是認定:彬一旦參與偵查,自己怕是要歇菜。」
大件事嘍。
雖說彬只是籍籍無名的老百姓,但剛剛退休的韓松閣可是餘威猶在,且事關一名同行警察與多起謀殺案,四九城上下,朝野震動。
鬧騰了幾天後,市局刑偵總隊正式宣布:「8·12暴力襲警案」,「督辦」改「專案」。
袁適見到我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有沒有可能是韓彬自己設局,變向來擺脫嫌疑?」
我反問他:「你跟人動過手么?」
「我是USTU(美國跆拳道聯合會)的黑帶二段。」
「文武雙全,秀外惠中,佩服死我了。」搶在他回嘴前,我換上職業嘴臉,「作為當事人之一,我敢拿不下百次的實戰記錄向你擔保,那晚絕對是生死相搏,沒半招是虛的。」
袁適不情願地嘟囔著:「那就是有兩人在連環做案……」
「我早說了,這是兩名行為模式截然不同的罪犯。」
「我聽說兇手的目標是韓彬?」
「那是我說的。」
「你憑什麼認定韓彬也是目標?」
「兩種可能:他是這次謀殺的目標,那你的被害人左撇子論就黃了。來往了這麼多年,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證,彬絕對是右撇子。或者,兇手擔心他有破案的能力,未雨綢繆了一把。」
袁博士顯然對我的推測感到很不爽:「這樣的話,何不請韓彬來擔任專案組總指揮?」
「你倒想呢。遭遇襲擊這種事,對我們不算什麼,可對老百姓就不一樣了。他現在已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別指望他還往案子里湊了。」
「那除了他,你們支隊還有什麼秘密武器么?」
「有啊。」
「誰?」
「不才正是區區在下。」
袁適十指交叉,遮住自己的嘴——或是可能隨時出口的挖苦:「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