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哥,你看到裸女後,竟然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我喝了些水,頭還有些昏沉沉的,負責看護我的小姜卻唧唧喳喳問個不停:「你不是撞大運識破的她吧?」
「老刑警就得有這種職業嗅覺,知道不?再說了,哪裡有『破』門而入這麼誇張,我用手推的好么?是推門而入,推門……」
「可韓哥為什麼一打電話就說你出事了,要我們趕緊支援你呢?你找機會偷偷聯繫他了?」
錯,是他打給我的——彬絕對是我的救命福星,不早不晚,恰巧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打來了電話。
「啊哈,我還以為有生之年你都不會再打給我了呢。」——純屬扯淡,我跟雪晶昨晚就和他們小兩口一起吃的飯看的電影。彬聽我一上來就這麼說,肯定覺察到有狀況。
「正在外面走訪許春楠那個案子,快完事了。」——這是告訴他我在和某個叫「龐欣」的在一起。你不知道?可以去問小姜嘛,記得找她要那幾個「龐欣」的地址清單哦。
「你馬上幫我通知隊里,應該能進一步縮小排查範圍。」——我自己明明是刑警,卻讓他一個律師幫我彙報案子?神經病啊!大哥,這麼說你再不明白的話,那我可真得死不瞑目了。
「我一直開著電話,有進展隨時聯繫我……」——不方便現在說地址,讓隊里定位我的行動電話吧,OK?
不過最關鍵的是:恰巧是他——非他不可。
「對,我現在很確定,兇手用的是黑色塑膠刀柄的『蜘蛛』牌折刀……」
「記住,是黑色刀柄的『蜘蛛』……」
黑色的「蜘蛛」。
黑蜘蛛,BlackWidowSpider,亦稱「黑寡婦」,是一種通體烏黑的紅背毒蜘蛛。人被蟄咬到的話,受其自體分泌的神經性毒液影響,會出現發燒、心悸、痙攣等癥狀,嚴重的甚至會導致死亡。另外,雌性黑蜘蛛還有一種本能習性,就是自食同類——母蜘蛛與公蜘蛛歡好之後,為了保證繁衍後代的營養,就會吃掉公的;當然,即便是「她」產下後代,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孩子」一樣可以隨時拿來果腹。
下毒與噬同類這兩個特徵,也令「黑寡婦」作為一種連環殺手的分類名稱,在西方犯罪學界被廣泛使用,特指以自己丈夫、親屬、情人等為侵害目標的女性連環殺手。
綜上,我在電話里傳達給彬的是一個非常隱晦,隱晦到任何人聽起來都可能一頭霧水;卻又極其簡單,簡單到我確信他能在第一時間讀懂的雙關語——
「黑寡婦」。
「你小子也夠愣的,見著光屁股的推門就進,褲襠里撐著旗呢吧?」第二天中午見到白局的時候,他正在龐欣的那個植物園裡指揮一干人眾挖掘現場,「市局搞了只狗來幫忙,這會兒它比你好用,回去歇著吧。」
「那個龐欣怎麼樣了?」
「被你掄圓了一拳扁進醫院,後腦還撞在梳妝台上,怎麼樣得看她運氣了。」老白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又叫住我,「你小子什麼時候對失蹤人口那麼敏感了?」
因為——
「想起和一個年輕女孩共同度過的很多個不眠之夜。」
為了許春楠案,我和小姜曾連續數個通宵查遍了近幾年的失蹤人口記錄,線索沒找到,但那些失蹤人口的模樣,我一時還沒忘,所以一進龐欣的卧室,我就被駭住了。
一屋子的冤魂,都在森森然地盯著我。
眼下這滿庭的枝繁葉茂,令我有種說不出來的噁心:「找到多少了?」
「挖出來七個,送走五個,還有一堆沒來得及挖的。你小子連續殺人犯沒抓著,倒摟草打兔子撬出個更狠的娘們兒。」老白朝著插了遍地的小紅旗用力地吸著煙,牙花子咂得吱吱響,「這他媽尋屍犬的鼻子太靈,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好事。」
「目前的數字是十四,我這兒實在放不下,市局拉走了不少,肯定不止這數。」老何摘下手套,揉了揉熬得通紅的雙眼,「寡婦門前是非多,後院死鬼更多。」
法醫隊的樓道出入口沒燈,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搞得我總不自覺地往兩邊張望:「都是失蹤人口?」
「就算原來不是現在也肯定是了,身份不好甄別。行動隊和各派出所正滿世界走訪找比對的檢材呢。我這裡確認出兩個,市局那邊還不清楚。」
「聽老白說在她卧室里一共發現了二十七張合影,你有的忙了。」
「無所謂啦……我是指幹活。死了這麼多人,市局都冒冷汗了。」老何拍拍白大褂的兩側,「我只是很高興不用在屍檢台上看見你。不覺得後怕?」
「唔……老實說,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毒檢結果顯示所有被害人都中了三唑侖——國家一類精神管製藥品,大概就是做蒙汗藥的主料——也不知道她哪兒搞到的,和你中的一樣。」
「不是毒藥?」
「麻醉藥。市局那邊有具剛埋了不到一個月的屍體,是被麻醉後窒息死亡的,我這邊的死因也都差不多。我是說,如果你沒及時發現危險把她揍翻,你的屍檢報告上肯定也寫著:『系遭全身麻醉後機械性窒息死亡』。」
「哈!虧了咱英明神武,躲過了宵小之輩的暗算……」
「我寧願相信是你遇著個裸女起了色心反倒把自己救了。」老何拍了我一下,嘴角在笑,眼中卻沒有笑意,「不推門看見那些照片的話,你死定了。」
「我知道。」讓他這麼一說,我倒開始有後怕的感覺了,「也虧了有老韓那個電話。」
「嗯,你該謝謝彬。」
「挺難想像這麼個力量孱弱的女人能……」
「人家很聰明,知道揚長避短,不拼蠻力,被害人大多是被分屍後掩埋的。」
「分屍?」
「放心,分屍也沒用蠻力。工具都找到了。」
「女版德州電鋸殺人狂?」
「手鋸,別忘了人家可是園藝出身的。」
「死的都是男的?」
「至少有一個女的,而且身份已經鑒定出來了。」
「她不只殺男的?」
「嗯哼,她還殺了她自己。」
「啊?」
「根據對那具女性遺骸顱外手術痕迹的比對,可以確認院子里埋了個『龐欣』……沒錯,就是你走訪名單上的那個『龐欣』。」
「我靠!」我悚然地又向左右張望了一眼,「那這個『黑寡婦』又是誰?」
「算你嘴快。」老何從兜里掏出袋花生,咯噔噔地嚼上了,「馨誠,這該是我來問你才對。」
「你又不知道她的底細。我問你,再怎麼說你也沒道理進人家……我是說那個連環殺手的卧室里啊,畢竟那是女人的卧室,而且人家在換衣服……喂!我問你呢!」
這個問題雪晶在醫院就問過我,回隊里又問我,到家裡還問我,現在倒好,已經追到布控現場來問了。
我反問道:「我們隊出外勤,預審派你來幹嗎?」
「案犯的線索是我審的一個毒販提供的,關係到他是否有立功情節,我等著確認你們的戰果好把案子報上去呢。」
「您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好么?可以等我電話啊。」
「眼見為實。」雪晶蹈著小碎步緊跟在我身後,「我看你還能怎麼打岔?在場兩個當事人,那女的已經被你打成植物人了,我不問你問誰?」
我側身瞟了一眼遠處的指揮車,劉強帶著半個隊的弟兄都蹲在裡面,估計正拿我倆當街頭情景劇看,就差爆米花跟汽水了。
「回頭再說行么?這是便衣布控,你別驚了正主兒。」
「我不管!我問你話呢。」
「小聲點兒……」
「這是大街上,你還怕誰特意來偷聽啊?你到底說不說?」
既然躲不掉,那至少得把目前的情形演繹成默片。我伸手入懷撥動調頻開關,耳麥中沙沙的電流干擾聲逐漸大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目標出現……你行動頻道怎麼了?」
「看見了,怎麼是倆人啊?這都什麼爛情報……」我掏出手機撥號,嘴裡忙不迭地解釋,「進去之前我就準備放倒她的。我早就注意到她一直拖著不喝茶,而我又越喝越困,站起來還發現腿不疼了,進院之後連嗅覺都失靈了……就算我要叫支援,也得在她把我大卸八塊之前保住小命才好,不去找她還等她扛著菜刀來找我啊?」
「你是說你知道她是個謀殺犯?兩個人都朝這邊過來了,要麼我去摁那女的?」
「你別管——曹伐!」我舉著電話向布控目標走去,「看見了吧?知道,我能看見你。檯子的行動頻道有干擾……母的就便宜你了。碰頭掐……我當然知道,你以為你老公憑什麼年年受嘉獎?是不是罪犯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正說著,我把電話揣回兜里,抬臂朝迎面走來的一個又黑又矮的中年漢子的喉結上猛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