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親愛的,你殺了我

作者:楊東

醫學院新校區建在城市的西南郊,不挨山不靠水,倒傍著一大片陰森森的天然林場。蘇鐵是這所二流學校里難得一見的高才生,入學不久就獲得了國家級的研究獎項,並且還長了帥得欠扁的一張臉。這樣的人物自然少不了追隨者,只可惜一直沒有人能入他的法眼。他修的是藥理專業,即使在做實驗時也是一臉的漠然。他曾在表彰會上說,為了他的「抗生X號」研究,他寧願付出一切,事後老師還特意叮囑他千萬不能隨意用在臨床上。其實願意付出一切的又何止他一人,見他整天把自己鎖在實驗室里,助手蟲蟲忍痛把讀藝校的姐妹李鶥介紹給了他。大家都清楚,蟲蟲可是一直都暗戀蘇鐵的。

十一假期,醫學院要對設備進行常規檢修,「抗生X號」的研究也不得不暫停幾天。蘇鐵打算帶李鶥出去玩玩。李鶥是個好奇心強烈的女生,主張到醫學院後面的林場去露宿。聽到她的想法,蘇鐵先是心口緊了一下,卻還是故作輕鬆地笑著應下了。他溫柔地撥弄著李鶥烏黑的長髮:「寶貝兒,聽你的。」

出發的不僅是他們兩個,還有蟲蟲。三個人定在黃昏時出發,理由是這個時間極富情調。太陽將最後一抹殘光撲在臉上,應和著腳蹚起落葉的嘩嘩聲在一棵棵高大英挺的樹榦間纏來繞去。

走著走著,李鶥突然大叫了一聲,蘇鐵趕忙湊過去問怎麼了。蘇鐵替她拿掉鑽進襪子里的硬雜草,還關心地問候來問候去的,這才攬著李鶥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蟲蟲邁著小步子跟在他們後面,目光忍不住瞟著他們倆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

天漸漸黑了下來,天有些陰,像是被誰撐開一張密實的黑布把整個林子統統罩住一般。按照出發前的計畫,他們天黑下來就原地露宿。剛睡下一會兒,蟲蟲的電話里蹦出了一條簡訊,是室友發來的——「那個小雅是在林場里出事的,學校讓大家注意安全,你在外面小心點!」這個小雅是入學不久就無故失蹤的女生,據說是被謀殺了。雖說當時校方竭力封鎖消息,但私底下傳得還是很厲害。蟲蟲在心裡暗自嘀咕:「我當然知道!」報了平安後,就翻身眯起了眼。

果然被天氣預報言中,天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打在睡袋上,雨水從下面的縫隙淌進來。

三個人跑到護林員的木屋時雨正下得撕天裂地。木屋裡亮著微弱的白熾燈,喊了幾聲也沒見人出來。蘇鐵偷著把匕首插在了腰帶上。三四十平的空間被板牆隔成了兩間,每間都放著一張床,床邊是一張四格的玻璃窗。等了一會兒也沒見護林員回來,李鶥抱怨道:「都怪你們倆非說不會下雨,買個好一點兒的帳篷多好!」蘇鐵和蟲蟲心照不宣地沖彼此笑笑。

李鶥抖抖身上的水珠,一屁股坐到了床鋪上,半張紙片從床上被扇下來,恰巧落在蘇鐵的腳下。蘇鐵彎身撿起來,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去,是他們醫學院專用的草紙,只是被血跡染紅了半面,隱約可以辨清上面的幾個字——「親愛的,你殺了我?」最後的問號還沒來得及添上最後一點。蟲蟲用餘光警覺地瞄著他的反應。李鶥跳下來把紙條抓在手裡,沖蘇鐵鄙夷地「切」了下,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膽小鬼」,揉了揉隨手丟給一臉納悶兒的蟲蟲。

等了很晚也不見護林員回來。他們決定先睡下再說。李鶥和蟲蟲進了裡屋,蘇鐵要跟進來,卻被李鶥攔在了外面,「大男人練練膽子!」

蟲蟲和李鶥擠在不寬的小床上,就像高中時常擠在一起的感覺。

蟲蟲的電話又響了,還是室友發的簡訊,「學校最新通知,不要去林場,你快回來吧!太危險了!」李鶥問她誰的簡訊,是不是有事?蟲蟲不想弄得人心惶惶的,關了電話說沒事,抻開滿是血污的紙條放在鼻前聞了聞。李鶥奪過紙條,順勢翻身下床,說要去嚇嚇那個膽小鬼,不然真不放心跟他談戀愛。

蘇鐵正坐在床上搞他的研究,把一些粉末狀的藥劑倒入反應皿內。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李鶥嚇了一大跳,粉末險些被抖到地上。李鶥故意在臉上擺出曖昧的神色,又把外套脫到地上,仰躺在床上,指尖順著蘇鐵的臉頰緩緩下滑,嬌嗔著:「我想和你一起睡。」蘇鐵也沒多說什麼,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嘴唇一點點湊過來。李鶥把眼睛輕輕閉上,待感覺到蘇鐵的面孔已湊近的時候猛地睜開,幽靈一樣輕聲念著:「親愛的,你殺了我?」嚇得蘇鐵驚慌地滾到了床下。

見自己小小的陰謀得逞,李鶥哈哈笑得前仰後合。一個人影從床邊的窗前閃過,李鶥不由自主地大叫了起來。

來到裡屋,蟲蟲不見了。窗子敞開著,被強風吹得咯吱咯吱響。恐懼感潛伏在李鶥周邊的空氣中。她無助地看向蘇鐵。這會兒她才意識到,關鍵時刻還得看男生的。蘇鐵把李鶥攬在懷裡,用狐疑的口吻說:「不會是蟲蟲要報復我們吧?」

李鶥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口,顫抖地問:「為什麼啊?」

蘇鐵饒有耐性地給她解釋:「她一直在暗戀我,現在我和你在一起了……」隨後又突然問,「對了,她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李鶥想到蟲蟲接簡訊,又把電話關掉的事,恐懼感愈加真切起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時地滾過幾個響雷。這麼晚了出去會更危險,他們倆把門窗都關好,準備在木屋待到天亮。

李鶥直直地看著床上的那張血書——「親愛的,你殺了我?」心口糾成一團。忍不住去想這張紙條背後的故事。問了一系列諸如「為什麼要用紙寫出來?是寫給誰看的呢?」等亂七八糟的問題。人就是這樣,越是深陷危險之中往往越是忍不住去想令自己恐懼的事。蘇鐵也像是蠻害怕的樣子,似乎還有點兒心事重重的。他一遍遍撫摩著李鶥的秀髮,嘴裡呢喃著:「或許她是個啞巴呢,只能寫。」他的話顯然對李鶥沒構成一點兒安慰。

戰戰兢兢地過了一陣兒,李鶥無力地躺在床上睡著了。可睡得也不踏實,幾個小時後被一個響雷給驚醒。此時,蘇鐵正蹲在門口安放一個攜帶型小型高壓氣罐。李鶥不安地問:「你……你在幹嗎?」

蘇鐵轉過頭淺淺地笑笑,「熬杯熱奶給你!」隨後撕了包干奶粉放在加熱閥上。李鶥摸出電話看了下時間,已經是早上五點多,天本該蒙蒙亮了,只是陰得厲害,依然是朦朦朧朧的黛青色,雨還淅淅瀝瀝地飄著。撥了蟲蟲的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

蘇鐵端著熱奶過來,說喝掉就離開這裡,蘇鐵的舉動讓尚不知情的李鶥頓覺心裡一片暖洋洋。這樣的男生是最值得託付終生的。想要和他一起喝,他擰開一瓶礦泉水笑著示意她:「白水主義!」李鶥潛意識裡覺得似乎有哪兒不對勁,但具體的也說不好。指著手裡的「碗」問:「怎麼是……」蘇鐵笑著接過來,「忘記帶杯子了,用反應皿將就一下吧,消毒了。來,讓我喂你。」

一股暖流下肚,李鶥只覺得嗓子癢得厲害,開口說話又說不出,無助地沖著蘇鐵開合著嘴巴,卻還是失聲。蘇鐵皺著眉頭站在一旁盯著她看,在心裡暗罵了聲:「媽的,又失敗了!」隨即換成和善的表情叮囑李鶥不要離開木屋,他要出去弄點兒草藥回來,可能是中毒了。還安慰說天亮了不用怕,護林員應該也快回來了。見李鶥點頭同意後,才放心地轉身離開,從外面把木門插嚴,從門把手上引出一條細線到屋側,將一端的按鈕固定在板牆上,這才匆匆離開。走出幾步後,他撥通了蟲蟲的電話,極不爽快地抱怨:「試驗又失敗了!」

接過電話,蟲蟲念了個:「中招!」一旁的護林員也放鬆地笑笑。

「蟲蟲,蟲蟲……」蘇鐵的聲音從約定地點的方向傳過來。蟲蟲把手指搭在唇上噓了下,徑直朝聲音的源頭走過去。

蘇鐵的臉上寫滿了失落,卻隱約還有股如釋重負的快慰。口中對蟲蟲抱怨道:「準備得夠充分了,理論上完全吻合,應用到人體上怎麼又失敗了?」

蟲蟲佯裝不知情地發問:「又失敗?難道以前你就把『抗生X號』用人做過了試驗?」

蘇鐵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沒,沒有,說什麼呢,你?」

蟲蟲又緊緊逼問:「是不是那個小雅?是不是你殺的?」

蘇鐵更是慌張了,從腰帶間抽出匕首,一步步向蟲蟲逼近,憤恨道:「你怎麼知道的?」蟲蟲一步步退著,蘇鐵一步步逼得更緊,「快說!是誰告訴你的?是不是那個該死的護林員知道什麼?你見到他了?」

蟲蟲依然退著,腳下不穩絆在了一塊突起的石頭上,不小心跌在地上,雙手拄著地面拼力往後挪動身子,快速發問著:「你不只是殺了李鶥,那個小雅也是你殺的是不是?」

蘇鐵像是一頭髮瘋的野獸,面部肌肉紊亂地抽搐不停,發瘋一樣大吼:「是!是!你說的都對!只要那個白痴護林員拉開門,爆炸裝置就會啟動,他和那個李鶥都得完蛋。」他似乎很享受地補充道:「死無全屍!」又把刀尖指向蟲蟲:「你也活不了!」

蟲蟲把手機的錄音關掉,沖蘇鐵輕鬆地笑笑。

「砰!」悶棍敲在蘇鐵的腦後,蘇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