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膽炸營

作者:焦松林

張松病了,連續幾天渾身提不起勁來。他向老闆請病假,老闆看了看他的氣色,說道:「我們這附近也有個二甲醫院。最近公司忙,你就到那裡去看看,回來後根據情況我再決定是否給你假。」

張松點了點頭,他心裡暗暗詛咒資本家的為富不仁,臉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笑容。那個二甲醫院張松聽說過,是一家大工廠的附屬醫院。級別雖高,可終年沒有多少病人。

張松回到辦公室,向同事們打聽那家醫院的具體位置,忽然發現那醫院和公司原來近在咫尺。有兩條路可以到那個醫院,一條是沿著國道向東走,然後在第三個路口拐進去。另一條,則是沿著黑沙湖邊步行,最多只有20分鐘的路程。「最好不要從黑沙湖那條道走。」一個家在當地的同事說道。

同事們把路徑告訴了張松之後,相互對望了一眼,有的人臉上表情很憤怒,有的臉上卻顯得很惶恐。他們雖然知道那家醫院,可是從來沒有去過,只是知道路罷了。

張松很奇怪,自己雖說是個外地人,可在這裡工作也快一年了,醫院居然這麼近他怎麼就不知道呢。

他騎著摩托車,出了公司,徑直向醫院駛去。約摸六七分鐘的樣子,他就到了第三個路口。張松想也沒想就拐了進去。岔道不寬,只有兩車道,越往前走路邊的植被越多,張松看著前方,他覺得自己就要被深不見底的樹木和綠油油的灌木給吞沒了。

正值上午十點來鍾,沿途卻連個人影也看不到,不遠處的村莊里也很寂靜,聽不到人聲。張松能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不停跳動的聲音,不知為什麼,他甚至一陣陣心悸。

張松在這條道上駛了很遠,他已完全處於道路兩旁的密林之中了。法國梧桐寬大的枝幹雨傘一般從這邊伸到了那一邊。

張松的速度越來越慢,他不時向道路兩邊打量,尋找醫院的蹤跡。終於,他看到了梧桐樹叢中現出一道門,旁邊還有紅漆刷的幾個字——「XX廠醫院歡迎你」。前面兩個是漢字還是數字,他沒看清。

張松在門前停了車,信步走了進去。裡面的樹木更多,越發幽深。一幢幢紅磚砌就的平房寂無人聲。

張松走著走著,腳步越來越快,他彷彿覺得這裡沒有一個活人,又覺得在每個高大的樹木之後,都有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在觀察他,探尋著他此行的目的。

張松沿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走著,他發現這青石板路好像沒有盡頭,一直在樹林中向前,向前。

張松定了定神,掏出了手機看了看時間,已是上午11點了,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個半小時,而他,連醫院的門診樓還沒有找到。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手機也跟見了鬼一樣,一個信號也沒有。這就斷絕了張松打電話詢問同事的念頭。

張松咬咬牙,繼續往前走。忽然,他眼前一亮,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年輕女孩出現在前面的紅房子門前,她瞅了一眼張松,露出了潔白好看的牙齒,向他擺了擺手。那幢紅房子門前掛了牌子「××廠幼兒園」。這個女孩應該是幼兒園老師。

張松正要向她問清醫院的路,那女孩已拉開鐵柵,走了進去,鐵柵也跟著合了起來,那女孩轉眼消失在紅房子之中。

「喂,有人嗎?」張松嚷道。

裡面沒有人應答。這幢房子又變得和張松前面見到的房子一樣,寂無人聲。彷彿那個女孩並沒有出現過,這一切,只是因為張松眼花了。

這個時候,一雙手拍在了張松的肩膀上。張松嚇得哇的一聲大叫。他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原來是個穿著白大褂的老人。

「年輕人,你找誰?」老人足足比張松高一個頭,儘管他語氣友善,可張松還是感覺到了壓力。

「我,我是來看病的。」張松說道。

老人哦了一聲笑了:「我是陳醫生,要看病的話,你就跟我來吧。」

陳醫生並沒有往前走,而是掉過了頭,向張松來時的方向走。張松跟在後面,心裡越發忐忑起來。

這家醫院真是個怪醫院呢。裡面出沒的人都像是幽靈一般。

來時的路上,可是沒有醫院的。

然而,跟陳醫生走著走著,張松就看到了醫院,紅磚牆的門前,掛著一塊木牌,寫著:××廠醫院。

陳醫生帶著張松走了進去,拐進一幢紅房子里。

一進屋,他就詳細地詢問起張松的癥狀。張松一邊說著癥狀,一邊打量著這個房間,除了陳醫生,裡面並沒有其他的醫生,屋子裡的陳設也很簡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你晚上難以成眠,就是你渾身乏力的原因所在。睡眠不好,可能有多方面因素。比如,壓力過大,入睡的環境不好,等等。將軍行軍打戰,怕的就是士兵的睡眠不好。」陳醫生說著,說了一個事例:

這家醫院所在的地方,在太平天國時期,為洪秀全手下駐紮之地。

清兵摸清了位置,準備圍剿此地的太平軍。

當時這裡的太平軍,也就是時人稱為「長毛」的部隊只有數千人,而派來的清兵多達五萬。清兵蠻可以一舉將太平軍消滅,然而,就在清兵一路行軍,由江南大營向這裡前進的途中,出了一個大問題。

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清兵的將領由於行軍路程和時間計算失誤,不得已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安營紮寨。當晚,鑲黃營的一個士兵突然於午夜中驚醒,開始穿衣,然後跑到營房外面,大聲喊道:「集合,報數,一,二,三。」

這個士兵從營房驚起的時候,與他睡一塊兒的兵也全起來了,他們一個個茫然地跟著跑到了營地外面,大聲應了起來:「一,二,三。」

鑲黃營的兵全部起了床,跟著就是正黃旗,然後是正藍旗,整個營房五萬兵丁炸了營,齊刷刷站到了營房之外。

這時,清兵將領壓根兒不知道出了這樣的事,聽到稟報之後,他愣了半天,這才走了出去。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他根本沒有下達出征的命令,可面對這樣的局面,他也不知道如何處置。

五萬兵丁就在這懵懂之中,冒著嚴寒站在了營房之外。

將領好不容易理清了頭緒,命令士兵們立即解散回營,總算解決了這個難題。

可是,凌晨時分,那個鑲黃營的士兵又一次從床上爬了起來,跑到外面高聲呼喊道:「緊急集合,報數,一,二,三。」

士兵們急急地穿衣出來,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太平軍不知從哪裡突然殺了過來,以一當十,幾個時辰後,清軍五萬精兵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陳醫生說著,看著張松,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松搖了搖頭,他寧願相信這是陳醫生故意說個故事,緩解他內心之中的壓力。可是這個故事可信度委實太低了。

陳醫生似乎看出了張松的疑惑,接著又說道:「你內心之中的壓力太多,就像那些清兵一樣,背負的要求太多,勢必產生各種各樣的幻覺。那些清兵,很多是臨時抓來的壯丁充做士兵的,受到的正規訓練很少。那個於午夜驚醒的兵事實上是處於夢遊狀態,然而,也恰恰是因為他導致了清兵失敗。聽你剛才所說的,你是一個人租房子住,應該在睡夢環境中沒有受到多少騷擾,但這並不代表你在工作單位沒有受到壓力。壓力,是現在的人們最應該擔心的。」

陳醫生接著給張鬆開了葯,葯就放在陳醫生跟前的辦公桌里。張松拿了葯,向外走去。陳醫生看著張松的背影,陰森森地笑了。

張松走出醫院,騎上了摩托車回到了公司。接下來的幾天,他根據陳醫生的囑咐天天服藥,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好多了,身上的氣力也在不知不覺中恢複了。唯一的問題是,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同樣一個夢。

夢中出現的,就是在醫院幼兒園中遇見的那個紅裙女孩,那個女孩向他嫵媚地笑著。那女孩子的笑實在很甜美,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眼睛裡都隱藏不住那種笑意。

張松在夢裡,不願醒來。

可突然,幼兒園裡走出了一個孩子,那個紅裙女孩突然變得面目猙獰,一把將孩子擁進懷裡,張開嘴巴,狠狠地向那個孩子的脖子咬去,鮮血順著女孩的嘴角流了下來,鮮紅鮮紅的。

張松在夢中突然驚醒,哇的一聲大叫。他伸手拭了拭額頭的汗珠,然後心有餘悸地在房間里四處看了看。

他自己的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

張松的噩夢,是他的同事給破解的。那個同事叫范學文,本地人。那天下班的時候,范學文叫住了張松:「張老弟,前幾天你去了核工業基地醫院,回來感覺如何?」

張松愣了愣,答道:「什麼,核工業基地醫院?」

范學文把張松拉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好意思,上次我沒有告訴你實話。那個醫院,雖然是二甲醫院,可很少向社會的人服務。它的服務對象是部隊的官兵。但這家醫院由於地處農村與城市的結合部,最近的駐地官兵離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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