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兇猛 第二章 重返禁獵區

劉蘇嗅到空氣中淡淡的動物體味,微微感覺有點兒噁心。他關上了窗,然後點上了一根香煙。他知道只要過了午飯時間,樓下又會一如既往地響起高音喇叭的廣告聲。因為馬戲團的驚擾,劉蘇已經足足一個禮拜沒寫字了,報刊的稿債積壓了一堆,這令他的心情很是煩躁。

劉蘇像只被困的野獸一樣在窗前踱來踱去,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煙。他實在是靜不下心來寫作,因為他知道再過一會兒,高音喇叭的喧嘩聲肯定會再次打擾他的思路。

就在這個時候,劉蘇突然聽到門鈴響了。劉蘇不禁驚奇,他是個孤獨落寞的人,成天都待在家裡,很少出門,又有誰會在上午就到家裡來找他呢?

劉蘇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黑袍的老人。老人眼帘低垂,頭髮紋絲不亂,胸前掛著一個金色十字架。他定定地望著劉蘇,淡藍色的眸子透出一縷說不出來的祥和,這讓劉蘇感覺非常舒服。

「請問您找誰?」劉蘇確定他不認識這個老人,他猜也許是找錯門了吧。

老人慢慢說:「你就是劉蘇吧?我是青石村天主教堂的神甫穆德清,你爸爸托我給你帶封信來。」青石村就是劉蘇的老家。

穆德清的聲音很有磁性,讓人覺得很溫暖。劉蘇接過信來,連聲道謝。劉蘇想要留他多坐坐,可穆德清卻說他還有事要做得先離開。

劉蘇還是執意送穆神甫下了樓,走到一樓樓道口,穆德清就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然後請劉蘇留步,他獨自向外面的空地走去。神甫的表情很是凝重,眉頭緊鎖,竟是向駐紮在一邊的巨大帳篷走了過去……

神甫要去馬戲團做什麼?

劉蘇捏著父親託人送來的信回到了家中。他撕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紙,仔細看了一遍上面父親留下的潦草字跡,不禁臉色大變,額頭撲簌簌地冒出一圈細細密密的汗液。

父親的信很簡單,就告訴了劉蘇一件事。

劉蘇從青石村出來已經這麼多年了,還沒有一個固定的女友,而父母一直渴望著抱孫子,於是決定先斬後奏,為兒子解決終身大事。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不僅簡單,而且粗暴。他們找劉蘇要了兩萬塊錢,然後交給了青石村裡的能人,買來了一個外地的女人。父親要劉蘇立刻回家結婚,儘快生個大胖小子給他們抱。

父親在信的最後留下了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要是明天晚上你還沒回家,那你以後就只能到我和你媽的墳頭去上香了。」他的意思是,只要劉蘇不回家,他和劉蘇的媽媽就都會懸樑自盡!

這可讓劉蘇慌了神,他連忙撥打家裡的電話,卻只聽到了忙音。他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不選擇打電話而要寫信,正是因為他們決定連辯解反抗的機會都不留給劉蘇。

不回去是不行的,即使父親說自殺的話只是誇張,但畢竟家裡還買來了一個外鄉女子,劉蘇必須回去讓那個女孩重獲自由。

沒辦法,劉蘇只好收拾起行李,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就回老家。他覺得自己的頭都變大了,不知道回去該怎麼勸說父親。

就在他忐忑猶豫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他走到窗邊探頭一望,卻不由得大吃一驚。

樓下的空地帳篷旁,有兩個人正爭執著什麼,其中一個人是長了一副猥瑣樣的馬戲團班主,而另一個人則是身著黑色長袍的神甫穆德清!

劉蘇有些納悶,他不知道穆神甫怎麼會與馬戲團的班主發生了爭執。劉蘇決定下一趟樓,幫穆神甫解一下圍。畢竟穆神甫是受父親所託,從青石村趕到城裡來的,再加上劉蘇一直對這家馬戲團心懷不滿,早就肚子里一團火,所以劉蘇已經在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這馬戲團的班主有好果子吃。

當然,劉蘇還是多了個心眼。在臨下樓前,他先給老同學,作為警察的王達黎打了個電話,以私人的名義請王達黎過來看看。

穆神甫之所以會和馬戲團的班主吵起來,是因為他看到了馬戲團帳篷邊上養的幾條黑狗。

黑狗是用在壓軸節目人狼對決里的,為了節目前喂黑狗吃生肉那段可以來得更刺激,馬戲團通常都會餓上黑狗一兩天。所以當穆神甫經過空地的時候,聽到了黑狗因為飢餓而發出的凄楚的嗚咽聲。

穆德清聽到這聲音後很是難過,他找到了馬戲團的女演員,很小心地說:「上帝教導我們,眾生平等。那隻狗已經餓了,你們為什麼不喂它吃點兒東西?狗也是值得尊重的生命啊。」

這個女演員就是在節目里負責報幕的女孩,她輕描淡寫地回答:「喂它幹什麼?反正它到了晚上就會被阿龜咬死的。」

聽了這話,穆神甫頓時心中一驚,連忙詢問緣由。當他知道了夜場的演出後,立刻氣憤得渾身顫抖。他大聲叫道:「殘忍,實在是太殘忍了!狗的生命也是有價值的,你們沒有權利如此剝奪一個活生生的性命!」

他衝進了帳篷,找到了那個面相猥瑣的班主,班主卻絲毫不把穆神甫放在眼中。拿他的話說,黑狗是他花錢買來的,他擁有這些黑狗,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如果神甫執意要管,那還不如先去央求城市裡的屠宰場全部關門大吉。

儘管班主不想再理會穆神甫,而神甫卻一直在班主身邊嘮叨著眾生平等的概念,不停引用著聖經里的語句,希望可以感化班主。當然,班主聽不懂聖經里的道理,他甚至連聖經與耶穌是什麼都不知道。聽得久了,他難免煩躁,於是動了真火,把神甫從帳篷里推搡了出來,在空地上破口大罵。

眼前的情形就變得有點兒可笑,兩個站在空地上爭執的人,一個青筋畢現破口大罵,而另一個則手畫十字耐心勸說。這樣的場景自然引來了很多居民的圍觀,不過大多數居民都站在了神甫的一邊。他們倒不是因為同情拴在帳篷邊的黑狗,他們更多是因為馬戲團的雜訊污染與散播在空氣中的動物體味而對馬戲團心生不滿。

劉蘇從人群後擠了進來,聯想到這一周寫不出文章的窘迫狀況,他早就想好好教訓一下馬戲團這幫人了。他指著班主的鼻子,大聲說:「你們快滾吧,這裡沒人留你們的!如果今天晚上還要演出,我們就站在帳篷外,勸那些觀眾都不要進來看。像這種以殘殺動物為噱頭的演出,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垃圾節目!你們趁早滾蛋吧!」

班主一聽劉蘇的話,心裡立刻來了氣。像他這樣走南闖北跑場子的人,最反感別人說他的節目是垃圾。他用力推了一把劉蘇,氣憤地說:「你憑什麼說我們的節目是垃圾?你又是哪根蔥?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劉蘇雖然是個書生,但同時也是個有力氣的胖子。他被班主推了一下後,頓時也動了火,腦子裡一熱,衝上前去,對著班主的腦袋就是一拳。

班主被這一拳打蒙,等他從恍惚里清醒過來後,連忙打了個呼哨。帳篷里鑽出幾個人——烏雲拉木、精赤上身的大漢、報幕的女孩,還有另外幾個馬戲團的演員。他們手裡都握著鋼管或是菜刀,眼看一場血拚就要在空地上演。

「你們在幹什麼!」就在這個時候,人群外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劉蘇循聲望去,心中的石頭頓時放了下來。趕來的正是警察王達黎,他把手按在了腰間的電警棍上,酷勁十足地望著馬戲團的班主,大聲說道:「你們想要幹什麼?拿著菜刀鋼管,想要殺人啊?都把手上的兇器放下!」

班主這時也恢複了理智,連忙厲聲要演員們放下手中的物什。他快步走到王達黎的面前,遞了一根煙,小心翼翼地說:「警察同志,這裡沒事,我們只是想嚇嚇他們。再說……」他頓了頓,轉身望了一眼劉蘇,說,「先動手的可是那個人啊!我這是正當防衛。」

「哼!」王達黎嗤之以鼻,「我是接到了群眾的投訴才過來的。有人說你們虐待和殘殺動物,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知道嗎?」看來他到這裡以後,已經找圍觀的居民詢問了狀況。

班主的額頭冒出冷汗,但他還是不服氣地說:「我們哪有虐待動物?不就是殺條狗嗎?」

劉蘇接過話頭,說:「殺狗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像你們這樣把狗活活咬死,那就是虐待和殘殺了!知道嗎,前段時間有個女人用高跟鞋踩死了一隻貓,並拍成了視頻發在了網上,引起了眾怒,甚至有志願者要組成團隊去用同樣的方式教訓那個女人。要是我把你們在帳篷里做的事發到網上,不出三天,就會有無數動物保護者來親手教訓你們!」

班主擦了擦汗,無力地說:「那你就去網上發啊,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來找我的麻煩!」但他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也許他真的有點兒害怕劉蘇的話了。

王達黎拍了拍劉蘇的肩膀,說:「哥們兒,你就別給我添亂了。」他轉過頭來,對班主說,「現在已經有人在投訴你們了,我也接到了小動物保護協會打來的電話,局裡領導也對你們的節目很是不滿。我到這裡來,也是通知你們,今天晚上將是你們最後一次演出。過了這一夜,你們就得立刻遷出這裡!」說完這話,王達黎怔了怔,眼裡閃出一道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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