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魅簫

作者:陳笑海

關於簫魔的傳說,在這個城市由來已久。市井中最通俗的版本,是說在城西梅湖一帶,有個白髮蒼蒼的吹簫高手,常在半夜裡施展法力,吹奏出來的音樂在湖水之上裊繞不散,湖心會湧出一些猙獰的怪物,張牙舞爪,競相殘殺。第二天,必定會有人掉進湖裡淹死,甚至連屍首也撈不到……

傳說歸傳說,但這並不影響人們對梅湖的神往。因為,本市器樂文藝周晚會在梅湖社區拉開帷幕,這裡也更加熱鬧。由於有音樂學院教授前來觀看並挑選苗子,更吸引著眾多器樂愛好者前來一顯身手。

林薇滿懷信心趕來參加晚會,可看了不到半小時,就轉身怏怏離開,連上台的勇氣也蕩然無存。林薇熱衷於吹簫,業餘時間全都花在練簫上,自我感覺還不錯。她欲上台表演時,正好有個穿黑風衣的青年搶先一步登台,激情表演了一曲簫獨奏。那悠揚婉轉的簫聲猶如天籟,清脆,深長,頗有震撼力。演奏結束,台下觀眾紛紛擊掌叫絕。

林薇垂頭喪氣,沿梅湖往回走。忽然,有個聲音叫住她:「姑娘,社區舞台是群眾舞台,你怎麼沒有演奏呢?」

回頭一瞧,是位老媽媽,正在對她微笑。「您?」這個老媽媽怎麼看透自己的心事,難道?哦,林薇忘了手中拿著一支簫,或許對方早就注意到了她。

「其實,對於愛好吹簫藝術的人來講,演奏技藝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還是在於簫本身。」說著,老媽媽拿過林薇手中的簫,對著湖水吹奏了一首短曲。幾縷簫音傳出,湖中就有魚兒躍出水面。真是太神奇了!林薇瞪大眼睛看著她,心裡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支簫實在太普通了,不適合搞藝術的人。」老媽媽把簫還回來時,林薇仍沉浸於美妙的簫聲里。

「您是音樂學院的教授?」望著面前的老媽媽,林薇驚奇地問道。

「我是製作簫的,也算懂一點兒藝術吧。不過,我製作的簫可以說是天下無雙,它能穿越心靈,驅散亡魂。」說出這話時,老媽媽眼裡閃爍著智慧與亢奮的光芒。她還告訴林薇,她叫孟紫瓊,家住梅湖邊,經常有年輕人到她家吹簫練氣。

林薇也曾做過簫,用過好幾種材料試驗過,但音質都不甚理想。她早就想購買一支好簫了。聽孟紫瓊說自己製作的簫「天下無雙」,一時好奇心起,就想見識一番。

在孟紫瓊家中,林薇見到那支怪怪的簫時,不禁一愣。她用手摸了摸,那支簫冰冷得刺骨,感到有一股寒氣從簫孔直逼出來,讓她從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

「你不妨吹一曲試試,這樣,立即就可以感覺出它的不同凡響。」孟紫瓊面露喜色,有些迫不及待。

林薇將信將疑,如果這支簫真像她所言,那不就是一支魅簫了?在孟紫瓊的催促下,林薇選擇了一首熟悉的曲子演奏起來。很快,她就體味到了它的妙處。那支簫彷彿有生命,充滿靈性。往往是靈感剛剛迸發,優美的簫聲就已奔涌而出。平常遇到的一些高難度的技巧,在這支簫上也不再成為障礙。真是太絕妙了!「孟老師,您的這支簫果真非凡啊,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的高音質簫,請問,它由什麼材料製成,竟有如此神奇的靈性?」吹完曲子,林薇感嘆不已,仔細端詳著那支不起眼的簫,想看看它有何與眾不同。

孟紫瓊仰面哈哈一笑,聳聳肩,「不錯吧,這支簫,由人骨製成!」

「人骨?」聽到這話,林薇渾身一顫,害怕得差點兒摔掉手中的簫。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畏懼,手中把玩的簫原來是一些死人骨頭。

「害怕了,是不是?」孟紫瓊接過簫,「這簫管是人的脊椎骨做的,簫中間還有一些用於產生迴旋音的隔結,那是人的牙齒。」她用手撫弄了幾下簫管上的花紋,「你猜,這些是人身體上的什麼部位?」

林薇搖搖頭。她的脊背早已陣陣發涼,甚至不敢正視那支簫。人骨簫,這可是她從未聽說過的,也不曾在網上見過,這個夜晚居然在梅湖邊看到了。她心裡隱隱不安,感到那支簫並不簡單,預示著有什麼可怕的事情要發生。是幸運,還是悲哀?林薇有些膽寒了,看著簫,她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這些花紋是從人的小腿上剔出的韌帶,當然,製作時還使用了高強度黏合劑。」孟紫瓊拍拍林薇的肩,「如果你想在吹簫藝術上有所突破,可以每天傍晚來這裡練習,我敢保證,你的水平會突飛猛進,成為本市一流簫手。」臨走時,孟紫瓊還特別告訴她說,那支簫的魅力,在於它能在短時間內讓持有者的技能得到極大提高,只要以後用心體會,就能感受它的超凡入聖。

林薇轉而又暗自感到慶幸。吹簫是她的追求,能遇上孟紫瓊和那支簫,乃三生有幸。她告訴孟紫瓊說一定會來吹簫的,還告訴她自己名叫林薇。

林薇居住在市中心,和好友阿蔓合租公寓樓最底層的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夜很深了,林薇仍處在吹那支人骨簫時帶來的藝術亢奮中。儘管覺得挺陰森恐怖,但那份害怕在音樂的快感里顯得蒼白無力,被亢奮替代。很久,她才疲憊地睡去。不知什麼時候,林薇被一陣奇怪的簫聲驚醒。她以為在夢中,但仔細一聽,那簫聲卻在窗外。低沉哀慟,像在傾訴一件陳年舊事,讓人頓生幾分寒意。但聽得出吹奏者技藝不凡。半夜三更的,是誰在這裡吹簫呢?這可是以前不曾有過的事情啊。推開窗子,朦朧月光下,她看到小區綠化帶旁有個黑影一閃而過,簫聲也戛然而止。

第二天大清早,林薇就問隔壁的阿蔓聽到簫聲沒有。可她說這個小區夜晚安靜得出奇,哪有什麼簫聲,除非是你吹簫了。阿蔓知道林薇喜歡吹簫,還調侃道:「你吹簫,是不是已經走火入魔了?」見阿蔓不信,林薇就心神不寧地琢磨著那個黑影和凄慘的簫聲,還把自己想去梅湖學吹簫的事情給講了出來。

正在梳頭的阿蔓眼睛瞪得像銅鈴,驚愕得叫起來:「什麼,你要去梅湖那邊吹簫,天啊,那簡直太可怕了!」

林薇一頭霧水,反問道:「到梅湖吹簫有什麼可怕?哎,我昨晚就在老師家裡吹過一次,技藝長進了不少呢,少見多怪。」

看林薇那樣執著,阿蔓一臉肅然,十分認真地說:「那我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吧,你可別嚇壞了啊。據說梅湖邊有個簫魔,使用一支特別的簫,引誘喜好吹簫的青春女子。有人在湖邊吹簫至半夜沒有回家,而幾天之後,失蹤者的屍體就會浮現在梅湖裡,至今已有好幾位少女神秘失蹤了……」

林薇雙手抱肩,一臉驚恐。阿蔓轉而又笑著寬慰道:「不過,這僅僅只是一個傳說,千萬別當真啊,誰也沒有見過那個簫魔。其實在藝術圈裡,只有走火入魔的人,哪有攝人魂魄的鬼?哈哈……」

夜晚,只有104路公交車從市中心開往梅湖,運營時間是18點到凌晨2點。這趟班車像特地為她吹簫準備的。林薇也不知哪來的膽量,或許是對藝術的追求使然吧,她決定去梅湖吹簫,似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在孟紫瓊的指點下,林薇掌握了許多演奏技巧,只是每次吹簫過後,都感到貧血般頭暈。她認為那一定是吹簫耗損了精力而出現的癥狀,回來睡一覺就能恢複體力。那支人骨簫果真非同凡響,它可以幫助她完成高難度技巧,還可以校正音律,林薇很快就感受到了它的神奇魔力。

林薇不知道孟紫瓊為何把那支人骨簫無償提供給她練習曲子,正納悶時,孟紫瓊道出了原因。因為它是人骨簫,所以,需要經常有人吹它,才有靈性,不然,它就會昏睡沉寂下來,成為一堆死骨。如今她已是40多歲的人,由於體力不支,不得不常請人使用,以保持簫的靈性與活力。

有天上午,林薇去城西辦事路過梅湖,只見湖邊圍著許多人,還停著一輛警車。她突然想起阿蔓講的那個傳說,心裡暗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真的死人了?顧不得有事在身,她就在梅湖站下了車。跑過去一打聽,才知道湖裡發現一具女屍。今天早晨,有個晨練的市民發現後遂打電話報警。林薇擠進去看到了那具屍首,是個少女,扎著長長的馬尾辮,手裡還拿著一支竹簫……林薇忙退出人群,心中不時湧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難道梅湖真有簫魔?她猛然感到背後吹來一股莫名的冷風,縮了縮身子遠離了。

有人認出了死者。三天前,她曾在梅湖社區舉辦的器樂文藝周晚會上用簫演奏過一曲《鳳求凰》。雖說演奏得不夠完美,但看得出她是個新手,怎麼會想到投湖自殺……人們議論紛紛,猜測著她的死因。警方很快查明死者身份,是一個打工妹。她愛好吹簫,今年夏天參加過音樂學院附中舉辦的器樂培訓班。因法醫未發現死者生前有異常體部特徵,認定是自殺,這樁案子也就此結案。

然而謠言卻接二連三地傳出。有人說,凌晨兩三點可以聽到梅湖邊的簫聲,哀婉、凄迷,好像招魂曲;又有人說,他看到過那個死去女子的長髮披肩,一邊吹簫,一邊在湖面上走動……謠言越傳越凶,越傳越玄。整個城市都在議論著梅湖的簫聲,市民眼中充滿惶恐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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