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專車

專車,又名「轉」。古代妖怪,因人之抉擇而生。

我回家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人一直跟著我,而且這種感覺已持續好幾天,雖然現在是下班下學的高峰期,但還是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恐懼。我決定搞清楚是誰,轉過一個路口後,我迅速跑了幾步,藏在了一個垃圾箱後面翹首以盼。

等我探出腦袋觀望時,不免有些驚訝,竟是阿美。

阿美和我在同一所高中就讀,她讀高三我讀高一,是我學姐,我和她基本沒有交集。不過整個學校的人對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是學校數一數二的校花級美女,學生會的風雲人物,絕對算得上大名鼎鼎。

我搞不清楚這樣一個根本不認識我的學姐,為什麼偷偷跟蹤我,決定站出來問個明白。打定主意後,我跳出來大聲叫住了阿美:「學姐!」

阿美嚇了一跳,扭回頭來尷尬地望著我。我直奔主題:「學姐,你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事……」阿美垂下頭,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

我更好奇了,要知道以這位學姐的脾氣,很少能看到她這副樣子。平日在學校,阿美基本上屬於呼風喚雨、囂張跋扈的代名詞。不過我懶得多問,既然人家都說沒事了,我打算離開。

阿美又急忙叫住我:「丁蘭……」

我只好轉過頭來,一臉疑惑地盯著阿美:「到底有什麼事,你跟蹤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阿美遲疑良久,輕輕對我說:「那個……能帶我去看一看丁林嗎?」

阿美和丁林是夙敵。也許用夙敵這個詞有點兒過了,但的確如此。她們兩個在學校,幾乎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在較勁,只要能比的都要比一把。

我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好現象,有一個可敬的對手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不幸的是,我們大部分人只是普通人,很少有人能達到這種精神高度。阿美和丁林也一樣,她們兩個更信奉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就美貌和人氣而言,兩個人基本不相上下,但有一點丁林曾把阿美狠狠踩在腳下。

是我們學校的大校草陳浩然。這個男人長得比電影明星還電影明星,想當初剛剛進校,全校女生為之瘋狂,告白信、禮物每天不斷。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有實力俘獲白馬王子的人,只有阿美和丁林兩位大校花。

事實也確實如此,為了得到陳浩然,兩個女生展開了一場明爭暗鬥。

不知道最後丁林使了什麼手段,大獲全勝,成了陳浩然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也狠狠給了阿美一點兒顏色。這是兩個人自從入校以來斗得最厲害的一次,徹底將兩人的關係推到了極端。

從那以後,阿美和丁林成了名副其實的死對頭。

可想而知,現在這個死對頭居然告訴我說想見一見丁林,真讓我大跌眼鏡。

忘記說了,丁林是我姐,我們三個都在同一所高校。半個月前,她死了。在一個艷陽高照的正午,一個人偷偷跳進了人工河裡。那條河很深,她在裡面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被人發現。

姐姐的死攪亂了我們原本平靜的家庭生活。

儘管姐姐在學校里和阿美一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作為家人,我們都很愛她。長期以來,她是個優秀的學生、優秀的女兒、優秀的姐姐。她的死亡帶給我們乃至整個家族無盡的悲痛。

我真的沒有心情去理會姐姐生前夙敵匪夷所思的想法,突然暴怒起來:「你什麼意思?你在故意消遣我嗎?在故意氣我嗎?現在你勝利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和你唱對台戲了,你是學校的女王了,你還要怎麼樣?!」

阿美的態度一反常態的卑微:「不,你誤會了,我真的是想去丁林的墓地祭拜她。」

我還沒到墓園門口,遠遠地已經看到了阿美。

我還是答應了阿美的請求,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但自從上一次我拒絕她後,她開始正大光明地哀求我,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我實在架不住她日日夜夜苦求,這才答應帶她去姐姐的墓前祭拜一番,或者人死了,仇恨也可以隨之而去吧。

見我緩緩走近,阿美急忙跑了過來。

阿美帶著一個很大的包包,裡面塞滿了紙紮品,看來真的是誠心來祭拜姐姐的。不過,我還是有點兒不放心:「我再問你一遍,你是真心來祭拜姐姐的嗎?我可不希望姐姐死後還不高興。」

「我是真心的!」阿美指天誓日地說。

我點了點頭:「好吧。」

今天並非祭拜亡親的日子,墓園裡冷冷清清的。我們一前一後走在大理石鋪就的台階上,這裡是市裡風水最好的墓園。父親花費重金,在山頭上為姐姐買了一塊八十年產權的墓地,幾個星期前,姐姐剛剛葬在這裡。

閉上眼,我滿腦袋都是那天的畫面,母親死去活來地哭,哭得人渾身發疼。

觸景生情的結果是我開始後悔把阿美這個外人加夙敵帶來這裡,可我們已經爬到山頂,反悔毫無用處,因為阿美的眼睛非常敏銳,還沒等我說,她已看到了姐姐的墓碑,還有墓碑上兩個燙了金的字——丁林。

阿美率先沖了過去,站定在墓前,久久地望著墓碑,居然哭了。

我不動聲色地走到阿美身後,看著她那張臉,是說不出來的表情,有點兒悔恨,有點兒懊惱,有點兒悲涼,更多的則是恐懼。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沒事吧?」

阿美哆嗦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沒事……」說著,開始往外掏東西。

一大堆紙紮品在墓碑前擺得滿滿當當。阿美蹲了下來,從兜里摸出一個打火機,想點燃祭品。她的手卻在發抖,按了半天,也沒打著打火機。我只好過去幫她,點燃了面前的祭品,頃刻間火焰熊熊。

也許是火焰讓周圍暖和了一些,阿美鎮定了不少,慢慢地往火里一樣樣地丟著祭品。

我陪在阿美身邊,幫她一起燒,久久無語。

過了一會兒,阿美突然輕聲細語地問了我一句話:「丁蘭,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嗎?」

這句話問得我很不舒服,我反問道:「你什麼意思?」

阿美扭頭望了我一眼,眼神閃爍不定,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最終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我們兩人一直燒了半小時,才離開墓園。分手時阿美只對我說了一聲謝謝,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阿美的臉色很差,像個飽受折磨的戰犯,眼圈發黑,皮膚蠟黃,僅僅幾天不見就瘦了不少,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但我並沒多想,既然已經達她所願,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直到幾天後我才清楚,這不過是一個開頭。

是一個星期一,剛到學校的我偶然間聽到同學們閑聊,躲躲閃閃地貌似在說阿美。

我豎起耳朵聽了個大概,原來阿美好幾天沒來上學了。現在正是高三最重要的時刻,她又是整個年級數一數二的尖子生。她們班主任見狀,情急之下撥通她家電話,居然被告知她要休學,問及原因,卻被敷衍了事。

之前姐姐自殺的事已轟動校園,如今另外一位校花居然要休學,不得不說是個大消息。

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回想那天阿美祭拜姐姐的樣子,我心頭猛地冷了起來。

再見到阿美時,是一天放學後的路上。剛剛走出校門不遠,我就被人一把拉住了,回頭時,我居然沒認出是阿美。她的樣子完全變了,不知道她多久沒洗澡了,頭髮亂蓬蓬的像個鳥窩,渾身又臟又臭,散發著一股死屍一般的味道。

我尖叫了一聲,甩開阿美的手:「你要幹什麼?!」

阿美依舊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別怕,是我,我是阿美。丁蘭,你一定要幫幫我,你是丁林的妹妹,是她最親最親的人了,你一定要幫我,你告訴丁林讓她放過我吧。」不知道阿美在說什麼胡話,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又一驚一炸地鬆開我的手,跳到一邊去了。

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我們身邊擦身而過,響著刺耳的笛聲。

「不要!不要!」阿美顯然是被這輛車嚇到了,蹲在一邊死死抱著腦袋,瑟瑟發抖。

我這才認出這個又臟又邋遢的女生是阿美。我走上前去,輕輕拍了她一下,說:「喂,你沒事吧?」

阿美從指縫中露出眼睛,望著剛剛駛去的汽車,長長噓了一口氣才站起來,又急不可待地再一次抓住我:「丁蘭,這一次你真的要幫幫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已被阿美拉著跑出去。她拽著我跑進了旁邊的街心公園,終於停了下來。在僻靜的花池旁邊,我揉了揉被她拽疼的手臂,不勝其煩地瞪著她。她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對我說:「丁蘭,你姐來找我了。」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一定是一句瘋話,眼前的阿美根本就是個瘋子:「你胡說什麼?!」

阿美被我吼得縮了縮脖子,居然哭了起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聽我說。事實上,自從你姐姐自殺之後,我就開始做噩夢。那是一個古怪的夢,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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