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之下 第3節

言歸正傳,再回到精神病疾控中心。

進了疾控中心,我先來到易秀蓮的住院病房。透過探視窗,我看到她戴著口罩,沒有鼻子,坐在窗邊,愣愣地望著防護網外的灰色天空。當她無意中抬起手腕時,我就能看到她那被割掉了小指的雙手。

自從那樁事發生之後,她就不認識我了。我很自責那天的吵架令她出走,她才遇到了那樁慘事。偶然與必然之間是有著客觀聯繫的,就如冰山浮出水面的那部分一樣,正是因為隱藏在冰山之下的種種小細節,才厚積薄發,一次小小的爭吵便令她出走。

更讓我自責的是,時隔一年了,這居然是我第一次到這兒來探視她。

我獃獃地站在探視窗外,足足待了十多分鐘,才幽幽嘆了口氣,轉過身,走入了同一層樓的醫生辦公室。

醫生辦公室里,我一眼就認出了削瘦得仿若竹竿一般的李林奇。此時,他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查看著病案。在他那張辦公桌對面,擺著一張空椅子。

雖然我知道他並非易秀蓮的主治醫生,但我卻裝作並不知道這一點一般,徑直坐到他對面的空椅子上。他抬起頭瞟了我一眼,沒等他說話,我就問道:「陳青雲怎麼樣了?」

他驀地一驚,眼神里似乎閃過了一種難以捉摸的光彩。

但我敢肯定,那絕非驚恐,也不是詫異,更不是內疚。而是——興奮、激動、得意。

記得有一次我對一樁車禍事故案進行調查的時候,當家屬得知死者曾經保了一筆數額不菲的意外險時,也露出過同樣的表情。而那樁事故案也最終得到證實,是一場真正的意外事故,絕非騙保。

難道我猜錯了,李林奇與陳青雲並無瓜葛?

但李林奇聽到陳青雲的名字之後,為什麼會感到興奮、激動與得意呢?

「你是誰?」李林奇警惕地問道。

面對這個疑問,我只好解釋道:「我是陳青雲的高中同學,只不過我今天到這兒來,並不是因為他。我是易秀蓮的朋友,準確地說,在她出事前,我是她的未婚夫。」

易秀蓮在精神病疾控中心裡,應該算是小有名氣的病人,畢竟一年前所發生的那樁連環殺人案件,曾經掀起軒然大波,一時間幾乎一到晚上,市內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人都擔心自己成為獵鼻殺人狂的獵殺對象。

但自從易秀蓮躲過魔掌僥倖生還之後,獵鼻殺人狂似乎就偃旗息鼓銷聲匿跡,一年內再也沒有犯過案了。當然,也有可能他繼續犯著案,只不過再也沒讓人找到過受害者的屍體。

聽了我的解釋,李林奇立刻說道:「對不起,出於對病人隱私的保護,陳青雲的狀況,我只能告訴他的直系親屬。至於易秀蓮,很抱歉,我不是她的主治醫生,請你找對面那張桌的薛醫生……」

我訕笑一聲後,站了起來,裝作隨意地朝李林奇的辦公桌上瞄了一眼。

李林奇立刻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他桌上的病案。

我什麼也沒說,毫無表情地轉過身,向那位薛醫生走了過去。

對了,多年的私家偵探生涯,令我掌握了許多旁人無法企及的本領。

識倒字,就是其中一項本事。一心二用,則是另一項本事。

任何一本腳上頭下的書放在面前,我都能毫無困難地立刻讀出來。剛才我坐在李林奇對面,雖然和他進行著正常的對話,但我卻可以憑藉一心二用的本事,把他面前那頁病案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短暫的一瞬,我已經看出,那頁病案所涉及的病人,正是陳青雲。

而病案的內容,似乎是陳青雲所寫的一份日記的複印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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