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8

第二天一早,渡輪抵達艾――舒巴。

珂妮亞.羅柏森,容光煥發,頭戴一頂大草帽,第一個跑上岸。珂妮亞不是那種會把別人冷落一旁的姑娘。她性情溫良,對朋友都是推心置腹。

看到身穿白色套裝、粉紅色襯衫,別一隻大蝶形領夾,頭帶白色遮陽帽的白羅先生時,珂妮亞並沒有退縮下來,要是貴族氣的梵舒樂小姐一定這樣做。他們一道走上豎立著史芬克斯雕像的小徑時,白羅寒暄道:

「你的同伴沒有上岸來參觀神殿?」

「哦,瑪麗表姐――就是梵舒樂小姐――很少早起。她必得異常小心她的健康。當然她需要特別護士鮑爾斯小姐為她照料事務。她還說,這個神殿不是最好的。不過,她好心地認為我來是對我有所助益的。」

「她真大方。」白羅冷冷地說。

沒有心機的珂妮亞毫不懷疑地贊同他的話。

「噢,她很仁慈。這次旅遊她肯帶我來真是太好了。我覺自己真是幸運。她跟我媽提我也可以一道來時我真不敢相信呢。」

「你玩得很愉快」「哦,太棒了!我遊覽過義大利的威尼斯、帕度亞及比薩。然後開羅――可惜瑪麗表姐在開羅精神不佳,撰我不能逛太多地方。再到瓦第.哈爾法遊歷之後,我們就要回去了。」

白羅微笑道:「小姐,你生性蠻樂觀的。」

他若有所思地從她身上看到走在她前頭的沉靜且緊皺眉頭的羅莎莉。

「她長得很漂亮,不是嗎?」隨著他的視線,珂妮亞說道。「只是滿臉不屑的神情。她當然是非常典型的英國人。她不像道爾夫人那麼可愛。我認為道爾夫人是我見過的最可愛、最高雅的女人!而她先生只配贊誦她所行過的路徑,不是嗎?那個灰發的婦人長相很奇特,你認為呢?所說她是一位勛爵的堂姐。昨晚她提及那位勛爵就住在我們附近。但她自己並未受勛,不是嗎?」

她繼續閑談,直到當班的導遊叫停,並加以介紹:「這座神殿供奉著埃及神Amum及Re-Harkhte――其象徵是鷹首……」

導遊以單調的低語不住說著。貝斯勒醫生,用德文喃喃念著「貝狄克旅行指南」上面的說明,他寧願研讀銘刻在器物上的文字。

提姆.艾樂頓沒有加入參觀的行列。他母親與矜持的芬索普先生已經開始融洽地相處在一起。安德魯.查頓挽著林娜·道爾的手臂,仔細地傾聽著,彷彿對導遊所引介的寶藏深感興趣。

「這座有六十五尺高吧?看來比我略矮一些。好傢夥,這個Rameses,是埃及一個精力充沛的人。」

「也是一個大商人。」

安德魯.寧頓讚賞她。

「林娜,今天早上你看來氣色甚佳。近來你憔悴多了,我很為你擔心。」

參觀的隊伍一面聊著,一面踱回船上。「卡拿克」號再度在水面上前行。景緻不再那麼險峻,兩岸棕櫚搖曳生姿。

景色的轉換似乎使人緊張的情緒緩和不少。提姆恢複了原來的興緻,羅莎莉不再那麼陰鬱,林娜也似乎輕鬆了一點。

潘寧頓對她說:「跟正度的新娘談業務,似乎不合時宜,不過有一兩件事情……」

「噢,安德魯叔叔,」林娜立刻以辦公事的口吻說,「我的婚姻使情況改變了。」

「正是這樣。過些日子,我再請你簽署一些文件。」

「為什麼不現在拿來?」

潘寧頓向瞭望廳四處掃了一眼,他人坐著的角落沒有其他人。大部份的旅客都在外面的甲板上。只有斐格森先生坐在中間一張小桌旁飲啤酒,包在骯髒法蘭絨長褲內的腿翹得高高的,一面飲一面吹口哨。還有白羅先生在貼近窗前的座位上凝神地翻看雜誌,梵舒樂小姐則在另一個角落讀著一本有關埃及的書。

「好吧!」安德魯.潘寧頓說著,走出了大廳。

林娜跟希蒙相視而笑――笑得有點牽強。

「親愛的,覺得怎樣?」希蒙問道。

「沒什麼,還好……奇怪現在我已不再那麼緊張。」

「真是太好了!」

潘寧頓回來了,手上捧著一大疊文件。

「老天!」林娜叫道,「全果我簽的?」

潘寧頓滿臉歉意說道:

「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不過我想儘快把一切料理妥當。首先是第五街房子的租約……然後是西部地產轉讓合同……」

他一邊說,一邊忙碌地將文件分類。希蒙打起呵欠來。

通往甲板的門打開,芬索普先生走了進來。他漫無目的地四周望望,然後緩步走到白羅近旁,眺望著藍色的河面和岸上的黃沙……

「――就簽在這上面,」潘寧頓說,一邊把文件放到林娜面前,指出要簽字的空處。

林娜拿起文件,粗略讀了一遍,然後翻到第一頁,拿起身旁的原珠筆,簽上自己的名字「林娜·道爾」……

潘寧頓拿走文件,再遞上另一份。

芬索普朝他們的座位方向移動,把頭探出窗外,似乎要細看岸上某些有趣的東西。

「這張只是轉讓書,」潘寧頓說,「不必細看。」

林娜還是約略看了一遍。潘寧頓遞上第三份文件,林娜仍然小心看了一看。

「都是些例行文件,」潘寧頓說,「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希蒙又在打呵欠。

「我的好太太,你不會打算每份文件都讀一遍吧?恐怕到中午你還讀不完!」

「我習慣細讀每份文件。」林娜說,「父親是這樣教我的,他說文書上可能會有錯誤。」

潘寧頓刺耳地笑了一笑。

「林娜,你真是個有商業頭腦的女人。」

「她的確比我謹慎得多!」希蒙笑著說,「我從來就沒有讀過一張法律文件,我只是照著指示在虛線上簽字――就是這樣!」

「那恐怕太粗心大意了!」林娜不同意地說。

「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希蒙欣然表示。「完全不是。人家叫我簽名,我就簽名,省得麻煩。」

潘寧頓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他摸摸上唇冷冷說道:「有時候未免有點冒險吧,道爾?」

「廢話!」希蒙答道,「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杞人憂天的想法。我信任每個人。正是因為這樣,你知道從來沒有人失信於我。」

出人意料之外,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芬索普先生忽然轉過身來,向林娜說:

「怒我插嘴,但我要說我萬分欣賞你處理商務的能力。從我的職業觀察所得――我是個律師――我發覺女士處理商務通常很輕率,能每次簽字都遍讀內容的不會有幾個。」

他微微一鞠躬,然後靦腆地轉過頭去,繼續研究尼羅河岸。

林娜不很自在地說:「噢,多謝你的誇獎……」她咬咬唇忍住了笑意。這年輕人剛才是那麼超乎常理的嚴肅。

潘寧頓顯然感到很不滿。希蒙·道爾則不曉得該笑該怒。芬索普卻連耳根也通紅了。

「下一張,請!」林娜微笑地對潘寧頓說。但潘寧頓看來真的發火了。

「我想或許遲些時候比較適合。」他硬崩崩地說,「正如希蒙所說,到午餐時分你也讀不完這大堆文件。我們不該錯過美好的風景。況且剛才那兩份才是最緊急的,改天再談業務吧!」

「這裡實在太悶熱了。」林娜說,「出去吸點新鮮空氣吧!」

他們三人消失在門邊。白羅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把目光停留在芬索普背上;又跳到斐格森先生懶洋洋的身上。後者頭往後靠,依然輕鬆地吹著口哨。

最後白羅向坐在角落的梵舒樂小姐望去。梵舒樂小姐則看著斐格森先生。

大廳門打開了,珂妮亞.羅柏森匆匆走進來。

「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老婦人厲聲道,「你究竟上哪兒卻了?」

「真對不起,瑪麗表姐,毛線並不在你說的那地方,給放在另一隻箱子里了……」

「我的乘孩子,你怎麼總是沒法找到我要的東西?我知道你很樂意去做,但你得學聰明點,手腳快點。只需要集中精神就成了。」

「真是很抱歉,瑪麗表姐,我想我很笨。」

「如果肯嘗試,沒有人會笨的。我帶你來旅行,希望你反過來也能替我做點事。」

珂妮亞漲紅著臉說:「真是很抱歉,瑪麗表姐。」

「鮑爾斯小姐又上哪兒去了?十分鐘前就該吃藥了。快去找她來。醫生說一定要……」

就在這時候,鮑爾斯小姐進來了,手上捧著一小杯葯。

「你的藥水,梵舒樂小姐。」

「十一點就該吃了。」老婦人厲聲道,「我最討厭不守時。」

「不錯。」鮑爾斯小姐說,一邊看看腕錶。「現在剛好是十點五十九分。」

「我的表已十一點十分了。」

「我的表一向很準確,從來不快不慢。」鮑爾斯小姐十分自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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