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

「白羅先生。」

白羅趕緊站起身。其他人都離去後,他自己一個人還繼續留在露台上。他的名字被人提起時,他正在失神地凝望圓滑、閃亮的黑石。

那是教養好、自信、迷人、略顯傲慢的聲音。

赫邱里·白羅站起來,接觸到林娜·道爾慣於命令別人的目光。她在白色緞袍外面套一件華貴的紫色絲絨披肩,比白羅所能想像的更為可愛而莊重。

「你是赫邱里.白羅先生?」林娜問。

這幾乎不算是個問題。

「隨時為你效勞,夫人。」

「你知道我是誰?」

「是的,夫人。我聽過你的名字。我確實知道你是誰。」

林娜點點頭。這正是她所期待的回答。她繼續以迷人、專斷的態度問道:「白羅先生,你願意跟我到玩牌室嗎?我有要事想跟你談。」

「當然可以,夫人。」

她領先走進酒店。他隨後。她引他進入空無一人的玩牌室,示意他把門關上,然後他們對坐在一張桌子旁。

她毫不遲疑,直接談到正題。她的話語滔滔不絕。

「我聽說很多有關你的事,白羅先生,知道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恰巧我有急事需要人幫助——我想你是最適當的人選。」

白羅頭往前傾。

「夫人,你真客氣。但你知道,我正在度假;度假時候我是不接案子的。」

「這點可以商量。」

這句話說來一點也不會冒犯人——只流露出一個年輕女士的冷靜自信,她總是能夠把事情處置得稱心如意。

林娜·道爾繼續說:「白羅先生,我成為一項難以忍受的迫害的目標。這種迫害必須終止。我本想向警方告舉,但我——我先生認為警方是沒有能力做到的。」

「也許——你願意更進一層地解釋?」白羅有禮貌地低語道。

「哦,當然,我要。事情很簡單。」

仍然沒有猶豫,沒有支吾其辭。林娜·道爾有一顆精明的生意頭腦。她只停頓一分鐘,思索怎樣把事情說明清楚。

「在我遇見我先生之前,他已經和杜貝爾弗小姐訂婚了。她也是我的——個朋友。我先生解除了和她的婚約——他們全然不配。她,原諒我這麼說,太在意這件事了。這件事我很抱謙,但事情卻不得不如此演變。她—嗯,威脅過我們——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可能辦到。然而她卻採取別一種奇特的方式——我們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白羅揚揚眉。

「哦,相當特別的報復手段。」

「十分不尋常,十分荒謬!也十分惱人!」

她咬咬嘴唇。

白羅點點頭。

「是的,我可以想像。你們正在度蜜月?」

「是的。事情——第一次——發生在威尼斯。她在丹尼里酒店出現了。我認為那只是巧遇。很尷尬——不過也沒什麼。然後我們在義大利布林狄希城登船時又看到她。我們——我們曉得她正要前往巴勒斯坦。我們離開她,正如我們所想的,上了船。但是——但是當我們來到孟娜之家,她已經在那兒——等我們。」

白羅點點頭。

「現在?」

「我們搭乘尼羅河的船隻。登船時我——我幾乎希望能看到她。她不在那兒,我想她大慨已經停止這種幼稚的舉動。但當我們抵達這裡——她——她已經在這裡——等待。」

白羅銳利地注視她一會兒。她的舉止仍舊完美元缺,只是指關節因用力按在桌上而泛白。

他說:「你害怕這種事會繼續下去?」

「是的,」她停頓一下。「當然這整件事是愚蠢透頂!賈克琳把她自己弄得奇怪極了。我很驚訝她沒有索求更多自負——更多自尊。」

白羅微微做個手勢。

「夫人,自負和自尊已經過時了,為人忽略了!有另外——更強烈的衝動。」

「可能吧。」林娜不耐煩地說。「但她希望藉此『得到』什麼呢?」

「並不總是得到什麼的問題,夫人。」

他的語調使她頗感不悅。她臉紅一下,迅即說:「你是對的。討論動機確是扯離正題了。當前最急迫的是這件事必須停止。」

「你想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呢,夫人?」白羅問。

「嗯—自然——我先生和我不能再繼續被捲入這項惱人的事件中。必須以某種合法的補救辦法來阻止這件事。」

她不耐煩地說道。白羅若有所思地察看她,接著問:「她曾公開威脅你嗎?使用侮辱的字眼?企圖傷害你的身體?」

「沒有。」

「這樣,坦白說來,夫人,我看不出你能採取什麼行動。一個年輕女郎高興到某些地方去玩,剛好和你以及你先生旅遊的地點雷同——這有什麼?空氣大家都可以自由呼吸。她沒有理由為了怕冒犯你們的私生活而強迫自己改換行程。而且這種巧遇到處在發生哩!」

「你的意思是這種事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林娜口氣有點不信。

白羅平靜地說:「就我所知,賈克琳.杜貝爾弗有權利這樣做,你沒有對策。」

「但——但這件事瘋狂透頂,這是無法忍受的事而我卻必須忍受!」

白羅冷淡地說:「我同情你,夫人——特別是我猜想你很少忍受不順意的事的。」

林娜眉頭深鎖。

「必須想一些辦法阻止它。」她喃喃而語。

白羅聳聳肩。

「你可以離開,轉到別的什麼地方。」他建議道,「然後她又要跟蹤!」

「非常可能——不錯。」

「真荒唐!」

「確是如此!」

「不管怎麼說,幹嘛我——我們——要跑開呢?仿若……」

她停口不語。

「夫人,你說得很正確。仿若——!全部的關鍵就在這裡,不是嗎?」

林娜抬起頭,瞪著他。

「你什麼意思?」

白羅改變了腔調。他身子前傾;聲音里飽含著推心置腹與請求之意。他溫和地問:「夫人,你為什麼顧慮這麼多?」

「為什麼?這件事不是瘋狂透頂嗎?令人氣憤之極!我已經告訴你為什麼了:「白羅搖搖頭。

「不止於此。」

「你什麼意思?」林娜再度問道。

白羅靠回椅背,雙臂交叉,以超然的、不帶個人感情的語氣說道:「夫人,我要提醒你一段小插曲。一兩個月以前,有一天我在倫敦一家餐廳用膳。我鄰桌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神情愉快,似乎正在熱戀中。他們充滿信心地談著未來。不是我故意要傾聽他們談話的內容,而是他們全不顧忌別人是否在聽。那男的背對我,不過我可以看見那女郎的臉,熱情洋溢,沐浴在愛河中——以心、靈魂及肉體——她不是常在鬧戀愛、輕佻的女孩。很顯然地,她把這次的戀愛視為生死大事。他倆已經訂婚,準備要結婚;我的印象就是這些;另外他們也提到要去哪裡度蜜月。他們計畫去埃及。」

他停頓下來。林娜機敏地問:「怎樣呢?」

白羅繼續說:「這是一兩個月以前發生的事,但那女郎的臉——我始終記得。我知道一旦我再看見它我會記起來的。

我也認得那男子的聲音。夫人,我想你猜得到,我什麼時候又看見那女子,又聽見那男人的聲音了。就在這兒——埃及。不錯,那男子是在度蜜月,不過是跟另一個女子了。」

林娜機敏地說:「這有什麼?我已經說明實情了。」

「不錯,是實情。」

「又怎樣了?」

白羅緩緩而言:「在餐廳里那女郎提到一個朋友——說那朋友做事很決斷,在必要時一定不會不幫助她。我猜那位朋友就是你,夫人。」

林娜面色羞郝。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們以前是朋友。」

「她很信任你?」

「不錯。」

她猶豫一下,不耐煩地咬咬櫻唇;看看白羅沒有意思要說話,她就插言道:「當然這整件事是異常不幸的。但事情終究發生了,白羅先生。」

「哦,是的,事情的確發生了,夫人。」他停頓一下。「你是隸屬英國教會的,我猜?」

「是的。」林娜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在教堂里高聲朗讀聖經章節的場面你該了解。你也該聽過大衛王里的一則故事:有一個擁有許多家禽和獸群的富人跟一個只擁有一隻母羊的窮人——後來富人怎樣攫奪了窮人的母羊。這就是事情發生的經過,夫人。」

林娜立起身,眼睛因生氣而發紅。

「我完全了解你的意向所在了,白羅先生!你認為,說得粗俗點,我偷了我友人的男朋友。用感性去看待事情——

「我認為那是你們這一代不得不然的方式——這可能趨近真實。但真正的、牢不可破的真理卻全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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