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抉擇 第四節

「你繼父是做什麼的?」

「他是搞電影的。」

「導演嗎?好厲害!」

「不是導演,好像是……好像是搞化妝的?我也記不清楚。」

「好歹也是你爹哎,你連他做什麼的都記不清?」

這是不久之前,馮斯和姜米之間的一段對話。那時候馮斯隨口問,姜米隨口答,根本沒有想太多。但此時此刻,馮斯才明白過來,這個在兩人的對話里一閃而過的人有多麼重要。

「是的,我是姜米的繼父,」姜辛明說,「我的職業是一個特效化妝師。」

「倒也難怪你扮成其他人總是那麼惟妙惟肖了。」馮斯喃喃地說。他的心裡湧起了無數的疑團:姜辛明到底是什麼人?這個從職業上來說和詹瑩的事業毫無聯繫的男人,為什麼也會來到中國、捲入到這一系列的事件中來?而詹瑩和姜米又為什麼始終都不知情?

「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但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解說了,這裡是醫院,很快就會有人來,」姜辛明說,「今天晚上八點,醫院隔壁的咖啡廳見。」

馮斯點點頭,姜辛明又說:「等姜米醒過來,別告訴她我來過。」

姜辛明離開後,馮斯心神不定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姜米醒來。他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姜米,只是按照承諾略去了姜辛明的戲份,只說是李濟自己離開了她的身體。姜米的身體依然虛弱,並沒有多問,和馮斯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再度沉沉睡去。

馮斯在滿腹狐疑中等到了晚上,提前到咖啡館裡坐下。但他從七點半等到九點,喝掉了兩杯咖啡,吃了一份三明治,姜辛明卻一直沒有現身。而此人並沒有給他留下聯繫方式,他甚至不知道該撥什麼電話號碼去催促。

難道這個姓姜的放我鴿子了?馮斯不覺有些火起。但細細一想,從姜辛明下午和他說話的語氣來看,絕不像是在戲弄他。那麼事情可能只有另外一種解釋了:姜辛明可能遇到了什麼意外。

馮斯有些坐不住了,再加上還在擔心著姜米,打算先回醫院去再說,但他還沒來得及挪動屁股,已經有一個人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這並不是姜辛明,卻也是他的老熟人。

那是四大家族中最顯得高深莫測的俊美少年:路晗衣。

「姜辛明不會來了,」路晗衣說,「不過我不會讓你在這兒白等的。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馮斯盯著路晗衣看了很久,這才開口說:「你殺了他?」

「我只在有必要的時候才會殺人,」路晗衣優雅地搖了搖手指,「我只是小小地修正了一下他的記憶而已。現在他只是一個到中國來旅行的好萊塢特效化妝師,並不知道任何關於我們的世界的事情。」

「講講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馮斯說,「我好像是看到了一個連環套,最後套來套去,我是最終的受害者。」

「沒有那麼誇張,你也算不上受害者,」路晗衣說,「姜辛明只是一個不得不進入局中的人。」

「不得不進入局中?什麼意思?」馮斯問。

「你應該研讀過詹瑩教授留下來的資料了,」路晗衣說,「注意到過一個叫袁川江的名字嗎?」

馮斯點點頭:「我知道。哈德利教授提到過,在他之前,已經有一位中國學者去研究過玄化道院的事件了,那就是神話學家袁川江。據說袁川江去世很早,資料都留給了他的兒子袁志何了,後來有一部分被哈德利得到。但是袁志何已經被殺了啊。」

路晗衣微微一笑:「資料不只留給了袁志何。袁川江還有一個女學生,名叫湯素靜。幾個月之前,我循著袁川江這條線找到了湯素靜,發現她已經身染絕症,離死不遠……」

路晗衣講述了他和湯素靜會面的過程:「袁川江並不知曉魔王世界的存在,但他從玄化道院和黑色魔花入手,掌握了大量和此類空間變異相關的資料,並且親身接觸過一些擁有低級附腦而不自知的人,對附腦的特性也有一些研究。袁川江的這些成果後來落到了一些官僚的手裡,完全塵封起來,湯素靜把尋找的線索告訴了我,我循著線索得到了那些資料,補上了很多我們一直在苦苦追尋的缺漏,非常有價值。作為回報,我把守衛人世界的秘密告訴了她,說完之後,按照她的請求,我結束了她的生命,以免她繼續受痛苦的煎熬。」

「這也算是仁慈的殺人了,雖然不合法,但我能理解,」馮斯說,「不過你就不怕她偷偷錄音什麼的?」

「事實上,她錄了,」路晗衣說,「她在衣兜里裝了一個小錄音筆,但那點兒小動作怎麼可能瞞得過我。不過我並沒有阻止她。」

「為什麼?那樣魔王的秘密不就流傳出去了嗎?」馮斯不解。

「在沒有親眼見到證據的情況下,憑我那一番話,會有誰相信嗎?」路晗衣譏嘲地笑了笑,「換了是你,聽到一段錄音,有人煞有介事地和你講,你所生存的世界背後還有一個魔的世界,有一些特殊的存在一直在改變人類的進城,你相信嗎?」

「你說得對。旁人會把它當成小說家講的故事,或者瘋子的囈語。」馮斯說。

「所以我壓根不擔心這東西會被無關的人聽到,湯素靜也絕對能想到這一點,那麼她偷偷錄音,很顯然是想要把它留給一個能聽懂的人——這個人說不定會提供我更多的幫助。問題就在於,這個人是誰。」路晗衣說。

馮斯琢磨了一下:「按你剛才說的,湯素靜聽完你說的話,就馬上由你結束了她的生命。也就是說,她不可能留下什麼特殊的遺言來處理這個錄音筆了。那麼,能得到這個錄音筆的,只有一個人——她的遺產繼承人。」

「你的反應很快。」路晗衣讚許地說,「沒錯,我也是那麼想的,離開她之後,就第一時間調查了她的身世背景。湯素靜曾經結過婚,育有一子,但很早就離婚了,兒子跟隨前夫移民到了美國,此後一直定居在那裡。所以,她的兒子就是唯一的遺產繼承人。」

「嗯,那樣的話,錄音筆就應該歸她兒子了……等等!美國?」馮斯一拍桌子,把正在為路晗衣倒水的服務員嚇了一跳,手裡的水壺差點掉到地上。等到服務員走後,馮斯極力壓低了嗓子,滿臉都是驚奇和不可思議:「湯素靜的兒子就是姜米的繼父!」

路晗衣看來十分欣賞馮斯這副驚訝的表情:「沒錯,湯素靜的兒子名叫姜辛明,就是你女朋友的繼父。不過你擺出這張吃驚的臉,擺早了,還有更勁爆的內容在後面呢。」

「『勁爆』這個詞一般都帶點貶義吧,」馮斯咕噥著,「不過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你說吧。」

「你還真說對了。按照中國人的傳統道德觀,這件事確實帶點違背道德的色彩。」路晗衣曖昧地一笑,「姜辛明是湯素靜和袁川江的私生子。怎麼樣,勁不勁爆?」

馮斯又要了一杯冰咖啡,似乎咖啡因加冰塊能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他在心裡梳理著事情的前因後果,發現似乎有一條無形的命運之線,把無數人牽連在了一起。袁川江、湯素靜、姜辛明、詹瑩、哈德利教授……這些被捲入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儘管並沒有完全明白他們到底面對著的是什麼,卻同樣在承受著命運的審判。

「袁川江展開研究的時候,因為研究的內容太過超越常識,所以受到了許多不公平的待遇,唯一一個相信他的人,就是他的學生湯素靜,兩個人產生感情也不足為奇。為此他從來不敢對外公開姜辛明的真實身份,卻叮囑湯素靜,要把他最核心的研究資料都留給姜辛明。這也是為什麼我故意讓湯素靜錄音的原因——我懷疑她指點我找到的,可能並不是完整的資料,那份錄音的最終得主,也許才掌握著核心的信息。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袁川江所進行的一些和『不明寄生物』——也就是附腦——的研究成果,都在姜辛明手裡,而姜辛明牢牢記住了父親當年的遭遇,雖然從來沒有放棄過研究,卻一直連考古學家的外皮都沒有披上。」路晗衣說。

馮斯想了想:「是啊,他明面上的職業是特效化妝師。照這麼說,他娶詹教授為妻,也許並不是出於愛情,而只是因為……妻子是考古學家,家裡擺放大量的專業書籍也不會引人懷疑了,他可以趁詹教授不注意悄悄地閱讀,更可以通過詹教授獲取大量的資料?」

「我沒有辦法去猜度他的內心,」路晗衣聳聳肩,「不過他們的夫妻感情比較淡漠,大概是事實吧。」

馮斯一擺手:「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是先把事件的前因後果弄明白吧。錄音筆到了姜辛明手裡,袁川江的資料和守衛人世界的真相相互印證,他大概猜到了玄化道院和魔花的意義;碰巧在那段時間,詹瑩也得到了哈德利教授的遺物的信息。姜辛明應該是想要得到哈德利教授的資料,讓手裡的信息更加完善,比如玄化道院的確切地址。所以他以出門拍電影為理由騙了詹瑩,先一步來到中國。後來我還聽到過詹瑩和他打越洋電話,那或許是用了更改號碼顯示一類的技術手段,實際上他的人早就在中國了。不過我不太明白,他是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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