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宮 第三節

文瀟嵐在很短的時間裡轉換了無數次夢境。她陷身於731部隊的鼠疫實驗室,無數只巨大的白鼠磨著牙齒圍住她;她奔跑在乾熱而廣闊的非洲大草原上,身後追隨著數百萬隻行軍蟻,就像是一條流淌的黑色河流;她在西伯利亞的雪原里艱難跋涉,遠方一片白茫茫之中,隱隱閃爍著貪婪的綠光,飢餓的狼嗥聲能聽得很分明……

總而言之,在每一個夢裡,都有無數亂七八糟的東西追逐她、包圍她、撕扯她,在每一個夢的結局處,她都最終變成了一具散發出磷光的慘白骨架。她很惶恐,想要醒來,但一次次掙扎的結果都不過是逃出了一個夢境、繼而進入另一個更加可怖的夢境。無論哪一個夢,她都無法擺脫被或大或小的野獸、昆蟲、怪物、妖魔活生生吃掉的命運,最後都是變成白骨一堆。右臂上的魔蟲一直在活躍地動來動去,讓她在睡夢中都不斷感到疼痛,這大概是這一連串噩夢的根源。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驚叫一聲睜開眼睛,眼前看到的東西卻讓她差點驚叫第二聲。她看到了一張醜陋的布滿疤痕的大臉,正在冷冷地盯著她。幸好半秒鐘之後,她就反應過來,這張大臉是她的熟人:范量宇。

那個原本讓她一看到就緊張得要死,卻一不小心結下了共同禦敵的奇特交情的范量宇。她甚至都不敢使用「友情」這個詞,而只能馬馬虎虎說「交情」,因為她實在不能確定這個雙頭怪物到底會不會把她算作是他的朋友。

「一覺醒來看到您這張臉,還真是挺貼心的……」文瀟嵐的手臂依然疼得厲害,但還是勉強說了句笑話。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蠻橫無理的怪人面前,她就是不想流露出絲毫的軟弱。

「嘴歪了,啤酒瓶。」范量宇冷冰冰地說。

「你在說什麼?」文瀟嵐一愣。

「我說你嘴都疼歪了,就別在我面前充女漢子了。」范量宇說。

「我不是指這個,我知道我嘴歪了……我是說你剛才叫我什麼?」

「啤酒瓶。」

「為什麼要這麼叫我?」

「因為上次,你試圖幫我一起打架的時候,抄起了一個啤酒瓶,」范量宇面無表情地說,「這個形象給我……留下了一些印象,比你的名字更好記。」

文瀟嵐瞠目結舌,一時間想要跳起來揍人,但幾秒鐘之後,她鬆開拳頭,笑了起來:「好吧好吧,啤酒瓶就啤酒瓶,能讓你這樣的大人物記住我的外號,我也算臉上有光了。不過抱歉本啤酒瓶現在沒力氣陪你聊天,手疼死了。」

范量宇二話不說,握住了她的胳膊。他的體溫原本很低,此時手掌卻帶著灼熱的溫度,猶如燒紅的烙鐵,文瀟嵐咬牙忍受著,沒有哼一聲。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感到先前手肘里疼痛的感覺驟然消失,與此同時,范量宇放開了手。那隻小小的魔蟲被一股無形的吸力吸在了他的掌心,拚命拍打著翅膀掙扎也無法掙脫。范量宇五指合攏,一聲輕響,把魔蟲捏成了齏粉。

「食肉魔蟲,雖然低級,卻也挺噁心人的,」范量宇說,「這種魔蟲可以迅速把血肉轉化為能量,並且在進食的同時進行高速的分裂生殖。也就是說,只需要一隻,也能吃光了你。」

「還能分裂生殖……我還以為這一隻最多把我咬穿一個洞呢。不管怎麼說,多謝你啦!」文瀟嵐心裡輕鬆了許多,無意間一抬眼,這才發現剛才那個忽而膨脹忽而縮小的黑洞已經消失了。如今在房間中央,懸浮著一個幾乎只有沙粒大小的小點,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

「我好像是要被吸進一個大洞里,卻被另一股力量拖了出來。」文瀟嵐說,「那個大洞哪兒去了?」

「它現在變成了這個紅點,」范量宇伸手一直,「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在裡面了。」

「在裡面?」文瀟嵐一怔,「那他們……還好嗎?」

范量宇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一個被極度壓縮的閉鎖空間,裡面的一切雖然產生了空間畸變,卻都是真實存在的,和你進入的蠹痕領域不一樣。裡面會發生什麼,只有裡面的人才知道。」

「這麼說來,把我拖出來的那股力量,應該是你吧?」文瀟嵐問,「你怎麼不幫忙把馮斯他們一起弄出來?」

「我不是神,沒有力氣照管那麼多人,」范量宇硬邦邦地說,「何況,那個小子原本就應該進去。要解決這一切,得靠他自己。」

「要是馮斯也有你這樣的本事就好了,我也不必那麼擔心他,」文瀟嵐疲憊地坐在床邊,「要真遇到什麼事,他也和我一樣,除了抄起啤酒瓶,多餘的事情幹不了。」

范量宇冷哼了一聲:「你的腦子果然是啤酒瓶做的……你還真以為我成天叫他廢物,他就真的是廢物了?」

「這個么……廢物當然不是,我只是說,面對著什麼妖獸啊魔仆啊什麼的玩意兒,他確實不如你們頂用嘛。」文瀟嵐愣了愣神。

「面對普通的妖獸,可能的確是這樣,」范量宇一臉的高深莫測,「可是真正面對魔仆,可能就不一樣了。雖然我一直沒能找出他的附腦到底有什麼力量,但我有這種預感,一旦那種力量發揮出來,一定很驚人。」

「但願如你所說吧,」文瀟嵐抬頭看著天花板,「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遇到了些什麼。」

馮斯遇到了一個號稱要吃掉他的傢伙。

聽完這句話,他下意識地想逃,看了看身後那一堆友好的殭屍,心知絕無可能,只好放棄。正當他在無可奈何地猜測著自己會怎樣被「吃掉」時,大樹上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他抬頭一看,發現那些依附於樹榦生長的黑色花朵都開始——抖動起來。明明在這個封閉的金字塔內並沒有流動的風,這些花還是如同被風吹過一樣抖動起來,帶動起一圈黑色的波紋。

然後他的身體就飄了起來。這一回,沒有任何有實體的東西觸碰到他,殭屍們都只是,他就像是一個被磁石吸引的鐵塊一樣,向上飛起,一路攀升到了大樹的頂端,下方姜米的驚叫聲漸漸模糊。那股無形的力量托著他,把他放到了樹頂由幾根光禿禿的粗大樹枝交纏而成的「網兜」上,然後就消失了。在馮斯的身前,樹榦的頂部,是一朵巨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黑色花朵,直徑至少超過了三米,在它的面前,大王花也只能算是小兒科了。

這時候他才能真正看清楚這種黑花的具體形態。它其實並不是純黑色,更確切地說是色調偏向暗紅,但色素沉積太深,乍一看就差不多是黑色了。它狀如圓盤,由四十來片碩大的花瓣構成,正在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兒。

「媽的,我都餓了……」反正也無路可逃,馮斯索性說起了笑話,「你要是能吃就好了。」

「吃倒是能吃,不過味道肯定不好,而且……你也未必敢吃。」對方嘿嘿地笑了幾聲。巨大的花盤抖動起來,從花蕊里鑽出了一個東西。

一顆人類的頭顱。

馮斯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支撐他身體的只有那幾根樹枝,別說後退,動作大一點都說不定會讓他摔下去。他只能忍住那種見到一個和人體不銜接的頭顱的不適感,硬著頭皮看向這個奇怪的腦袋。

他的第一反應是:比例好奇怪。這顆頭乍一看只是普通的人頭,有著一張略帶圓肥的年輕男人的面孔,但仔細端詳,比正常的人頭要大上一圈,五官比例也不大對勁,鼻子和嘴巴顯得過於小,一雙招風耳又太大了點。

而最不正常的是那兩隻眼睛,在這顆原本已經大了一號的人頭上,眼睛卻還要大出許多,看上去簡直像是三星堆出土的石像,再加上長長的頭髮和鬍鬚,給人一種遠古的穿越感。

「抱歉,我雖然很努力地想要演化為人,但還是稍微困難了一些,」頭顱張開嘴說道,「用了那麼多的時間,也只能初步形成一顆腦袋,模樣還不是太像。」

「你是一個魔仆,涿鹿之戰中失蹤的魔王的魔仆,對嗎?」馮斯發問,「我上一次遇到的魔仆,也曾針對我所擁有——確切說是可能擁有但至今還沒有展現出來的蠹痕給過很高的評價。似乎只有魔仆才能看出我的力量到底在哪裡。」

頭顱上下擺動,做出一個點頭的動作:「是的。我是一個魔仆。」

馮斯想了一會兒:「那你算是我見過的第二個魔仆了。但是從你控制的這一片空間來看,你比我以前見過的那個魔仆強得不是一點半點,可是它都能很輕易地重組成完美的人型,為什麼你變個腦袋出來都那麼難?」

「變化外形是很容易的,重要的在裡面的東西,你明白么?」魔仆說。

「你是指……大腦?」馮斯反應很快。

魔仆讚許地點點頭:「你很聰明。是的,其他的體膚器官都可以模仿,但腦子不行,它的構成太過複雜。」

「我明白了,你是想要完美地變成一個人類,一個真正的人,」馮斯說,「但是人的力量並不如你,你的目的是什麼?」

魔仆眨了眨眼睛,卻並沒有回答馮斯的問題。它咧著嘴,擠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容:「年輕人,告訴我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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