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仆 第一節

按照村長的指令,村民們守在墓穴外,誰也不敢進去。當然了,即便沒有村長下令,他們也巴不得離這座墓穴越遠越好。

等了許久,村長始終沒有出來,倒是從裡面隱隱約約傳出一些聲響。他們無從判斷這些聲響究竟意味著什麼,但都能從村長的毫無音信中猜測到可能事情不妙。

「於叔沒出來,村長也沒出來……」一個村民終於忍不住說,「會不會是他們已經……已經被老祖宗……」

「老祖宗不會吃我們自己人的吧?」一個年輕人很是驚奇,「我們不是它的子孫嗎?」

「是不是子孫說不準,但就算是子孫,老祖宗恐怕也不會在乎……」第一個說話的村民嘟噥著,但聲音很小,似乎是怕被老祖宗聽到。

「別瞎說!」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村民惱火地推了他一把。他不敢還手,只能在嘴裡罵罵咧咧。其他人則默不作聲,但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惶恐不安。

「那麼多人守在這裡,看來真的出事了啊。」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這個人的嗓音村民們從沒有聽到過,更何況他也並沒有操本地口音。

村民們急忙回頭,發現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兩個外人:其中一個是30來歲的精瘦漢子,一邊走一邊隨意地打量著周圍,似乎對這些村民視若無睹,另外一個是個微笑著的英俊的年輕人,看面相和善親切,剛才說話的就是他。

但是冷峻也好,和善也罷,這兩個陌生人的出現著實詭異。這座村子的入口已經被封閉起來了,為了搜尋馮斯,也有不少人在各處巡邏,但這兩個傢伙居然不聲不響地繞開了所有的守衛,輕鬆地出現在山村的核心位置。

「你們是什麼人?」先前發火的那個老村民厲聲喝問。看來在村長和於叔都不在的情況下,此人的資歷最高。他一面問,一面發出手勢,其餘人立即圍成一個圈,把兩人圍在中央。

「我不想傷人,所以還是請你們讓開吧,」長相英俊的年輕人微笑著說,「生命來之不易。」

他說話的時候也顯得和和氣氣的,看起來真是滿臉的人畜無害。這些村民雖然長年來守衛著老祖宗的墳墓,但也並非全無見識,從這兩人如此輕鬆的潛入,也能猜到他們的背景不一般。此刻雖然圍住了敵人,村民們卻並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到底是誰?」老村民也有些忌憚,遲遲不敢發出進攻的命令。

「說了也沒用,你們還是快點讓開吧,」帶著和藹笑容的年輕人說,「再晚就來不及了。你們的老祖宗可能會把這一帶所有的活物全部殺死。」

「你……你胡說些什麼?」老村民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老祖宗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玩意兒,我想你們心裡應該很清楚,騙外人還可以,騙自己這種事兒就別做了。」年輕人搖晃著食指,「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阻止它,不然你們全村人都死定了。」

頭髮斑白的老人猶豫了一陣子,嘴角有些輕微的顫抖,顯然被年輕人說動了。但半分鐘後,他還是狠狠一跺腳,暴喝一聲:「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快把這兩個外人抓起來!」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里都有著稍許的畏懼,但還是不敢違抗老人的命令,慢慢地向前縮小包圍圈。剛開始,他們的步調充滿謹慎,但似乎是為了沖淡內心的緊張,終於有一個年輕的村民忍耐不住這壓抑的氣氛,發出了一聲怒吼。這聲怒吼刺激了所有同伴的神經,他們也都發出同樣的吼叫,揮舞著手裡的傢伙,向著兩人沖了過去。

包圍圈中的兩個人紋絲不動,顯得很是悠閑。沖在最前面的村民更是心裡惴惴不安,他一面用近乎瘋狂的嘶吼掩飾內心的不安,一面高高舉起手裡的鐮刀,向著那個神色始終冷冰冰的男人當頭砍下去。看樣子,他打算直接要了敵人的命。

「下手好狠……」一直微笑的年輕人禁不住微微皺眉,「這下子誰也救不了你了。」

隨著他的這句嘟噥,那個村民已經衝到男人身前半米處,手中的鐮刀也開始下落,眼看就要把男人的腦袋一刀劈成兩半。但就在這時候,彷彿是突然遭受到了電擊,他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了,手臂硬生生地懸停在半空中,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抖動。他的臉上現出了極度痛苦的神情,嘴巴微張,似乎是想要繼續喊叫,卻已經來不及發聲了。與此同時,他的衣服開始起皺變形,冒出青煙,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迅速變成了赤紅色,然後呈現出焦炭一般深黑的色澤。

他開始燃燒起來。

半秒鐘之後,他已經被一團紅得耀眼的火焰裹挾在其中,又過了半秒鐘,這團火焰消失了,和火焰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軀體。

——他已經化為一團灰燼。

而兩個外來的陌生人始終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分毫。

其他圍上來的村民也都遭受到了類似的傷害,但程度比起那個化作灰燼的青年要輕上許多。他們只是皮膚髮紅起泡,像是輕度的灼傷。儘管如此,那樣突如其來的劇烈痛苦,也足以讓他們一個個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失去了戰鬥的能力。

「你還是沒有變啊,梁野,」年輕人笑著搖搖頭,「對敢於冒犯你的人不惜使用任何辣手,但對其他所謂『無辜』的人,卻總還會有點惻隱之心。所以我一向都誇你雖然看起來像把刀,其實是個好人。」

這兩個陌生人,當然就是早先一直停留在村外的梁野和路晗衣,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他們改變了之前「絕不干涉」的計畫,還是進入了村子,來到了老祖宗的墳墓前。

梁野似乎早就習慣了路晗衣對他的調侃,甚至懶得哼一聲。他只是大步上前,跨過那些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傷者,走到已經嚇呆了的發號施令的老村民面前。

「不想死的話,趕快回去疏散所有人。」梁野拋下這句話,然後越過老村民,走向了封閉的墓門。老村民渾身顫抖著,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慘狀,絲毫也不敢阻攔他。過了好久,他才用嘶啞的嗓音開口說:「你們……你們和老祖宗……是一樣的嗎?」

「你希望我們一樣嗎?」梁野停住腳步。

老村民神色木然,緩緩地說:「有一個難道還不夠嗎?」

「那麼,如你所願,我們就不一樣吧。」梁野揮揮手,繼續向著墓穴的石門走去。但沒走出幾步,他又停下了。

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身後傳來的異樣變化。在對話結束後,那位老村民原本已經向著村莊的方向走去,打算如梁野所說的去讓全村老少趕快逃走。然而沒走出兩步,他忽然身子一軟,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動了。這個原本看起來50多歲頭髮花白的老人,此刻全身的皮膚皺得像風乾的橘皮,頭髮掉了大半,剩下的頭髮全部變成刺目的白色。好像是有一種未知的力量,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讓他蒼老了好幾十歲,然後用衰老本身奪去了他的生命。

其他那些先前還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村民,也都以同樣的方式停止了掙扎。他們都死了。

「何必呢?」梁野頭也不回地說了三個字。

「憑他的隻言片語,未必能說服全村所有人離開,」路晗衣說,「萬一有人不放心,決定先到這裡來看看,說不定就會給我們添麻煩。我的原則你是知道的。」

「隨便。」這次梁野只說了兩個字,隨即大步來到了墓穴門口。他伸手推了一下墓門,發現推不開,於是站立在原地不動,似乎是在用某種特殊的能力感應墓門背後的狀況。半分鐘之後,梁野開口了:「裡面用機關封死了,都是厚重的石條石板,以你我的能力,恐怕短時間內沒辦法打開。」

「哎呀,那就麻煩大了。」路晗衣雖然嘴上這麼說,臉上的神態卻依舊輕鬆。他走上前,也用和梁野類似的方法探測了一番,接著搖搖頭:「古西川派的技術,機關一旦發動,整個墓穴的入口就被重石鎖死了,除非動用爆破手段或者地下挖掘,否則不可能弄開。」

「也就是說,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梁野一攤手,但看上去,他也並不是十分焦急。路晗衣瞥了他一眼,無聲地笑了:「其實這個結果也是你心裡隱隱有點期待的,是嗎?」

「大概是屬於某種……亂中求生的心態吧,」梁野搖搖頭,「形勢那麼嚴峻,有些時候,難免會覺得希望渺茫,或許只能寄託於奇蹟。只不過眼下……眼下……」

「眼下這個『奇蹟』的形勢更嚴峻,」路晗衣替他接了下去,「他所要面對的,是一隻可能已經存活了上千年的魔仆,而且這隻魔仆一直被本地愚民當成神物來供養,很難預計它可能產生怎樣的突變。」

「其實,就在剛才我們待在山外的時候,你已經通過你的信息渠道查清楚了這隻魔仆的底細,所以才會改變主意硬拉著我進山來,對嗎?」梁野不緊不慢地說,「它到底有什麼特異的地方?」

路晗衣笑了笑,正準備說話,卻忽然收起笑容,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嚴峻肅殺的神情。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梁野的身體也像一張拉開的硬弓一樣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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