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狹路相逢 第三節

林靜橦臉色煞白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呼吸急促,神情委頓。在她的身邊,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調配著一種綠色的液體。

「你不該和他動手的,小姐,」中年男人說,「這違背了兩家的約定,我必須向上彙報。」

「隨便吧,無所謂了,」林靜橦疲憊不堪地擺擺手,「其實我原本沒有打算傷他的,只是想要試試他到底有多大能力。但是沒想到,我們兩個人的附腦……好像都控制不住了。」

「最近20年來,這樣的問題出現得越來越多,」中年男人說,「最大的兩次甚至造成了不必要的重大傷亡。我猜想,或許是附腦也感受到了覺醒的步伐。」

「那樣的話,我們更應該把那個姓馮的小子幹掉才行。」林靜橦咬著牙說,「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家裡要反覆強調順其自然,甚至盡量不讓他知道真相。如果覺醒的日子真的因為他而到來的話,憑我們的力量能頂得住嗎?」

「因為殺死了他,新的天選者還是會出現。」中年男人說,「最重要的在於,就最近若干年的態勢來看,即便沒有天選者,它大概也會醒。反倒是天選者本身也許蘊藏著可以打敗它的力量。把這樣的力量毀掉,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誰說沒有誰敢冒險?」林靜橦「哧」了一聲,「殺死馮三的那幾個殺手怎麼算?他們難道不是想把姓馮的小子綁回去強行喚醒嗎?」

「穆家的人腦子總是缺根弦,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年男人說,「何況現在,穆家也許已經不存在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已經把他們……」林靜橦眉頭微皺,「好久沒有下手那麼狠了吧?」

「上面的意思,就是要確保不出岔子。」中年男人說,「對天選者貿然出手,成功概率太低,倒可能驚醒它,穆家這樣行事莽撞的,會成為巨大隱患。」

「也就是說,姓馮的如果自己死掉,反而無足輕重,是嗎?」林靜橦問。

「無足輕重倒也不至於,但如果他真的自尋死路,我們也許最好看著他去死。」中年男人說,「反正如果不能找到辦法自行覺醒,他就只是這世上億萬廢人中的一個,死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就在這段對話發生的同時,在學校內的某間職工宿舍里,馮斯腦子裡正在想著:今天不會死在這兒了吧?

他原本打架的能力不弱,但眼前這個一米九幾的壯漢本身力量就強過他不少,在那個鬼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附腦的刺激下,似乎力量比正常時還要大得多,反應速度也絲毫不慢。他已經幾次嘗試近身制服俞翰,但都被對手像扔貓一樣扔了出去,換回身上一片片青腫。幸好真正的俞翰的精神還沒有完全被壓倒,每當這具鐵塔般的身軀試圖做出具有傷害性的攻擊動作時,身形都會強迫性地停滯一下,顯然是附腦受到了俞翰自主意識的干擾。

寧章聞倒是有一股不怕死的武勇之氣,也試圖協助馮斯,但他沒有馮斯那樣久經錘鍊的扛打的身子骨,被俞翰一腳踹到一邊,傷口差點迸裂,「哼唧」半天爬不起來。至於這個房間,已經千瘡百孔一片狼藉了。

「喂,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只能撤出去不管他了。」馮斯對何一帆說,「留下他也就死他一個,我們一起待在這兒,那就全死絕。」

「我懂的,但是附腦如果完全覺醒,事情就鬧大了,死的絕不會只有我們幾個!而且……」何一帆一臉的焦急與不甘,「而且我相信俞翰,他是個很堅強的人,很有毅力,沒理由那麼容易就被附腦完全控制。」

「相不相信都得趕緊撤,」馮斯一把抓過她,另一隻手拉過文瀟嵐,「我他媽還相信世界和平呢!」

他拽著兩個姑娘,正準備把她們都推出房去,忽然手上一松。回頭一看,俞翰竟然已經發力把文瀟嵐拉到了他身邊。俞翰的眼睛裡閃動著慘綠的光芒,他右手捏住了文瀟嵐的脖子,只要稍稍加力,以他那可怕的力量,文瀟嵐多半就會活活被勒死。

馮斯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也不顧及會不會傷害到俞翰的性命了,再度撲了上去。但他投鼠忌器,還得防著傷到文瀟嵐,反而被俞翰一腳踢到腰間。這一腳不是一般的重,他疼得眼前一片昏花,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位了,一時半會兒也無力再戰。

他勉強支撐著抬起頭來,看見何一帆站立在原地不動,目光中露出了某種堅毅。她把右手食指放到嘴裡,用力咬破,食指上頓時鮮血長流。

「原諒我,爺爺……」何一帆低聲說著。

馮斯雖然不明白她具體要做什麼,但立馬就猜出來,何一帆大概是想要動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了。即便他不愛看電視劇,小說電影總還是看過不少,這類場景在小說或者影視動漫里很常見,什麼咬一下手變成巨人啦,什麼自殘肢體後內力大增的天魔解體大法啦,總之就是那麼個意思,體現出作者們貧乏的想像力。

那麼何一帆咬破手指會有什麼樣的效用呢?會「呼啦」一聲變成一個女巨人嗎?那樣的話,這棟小小的宿舍樓,怕是要幫國家節省很多拆遷費了……馮斯胡思亂想著,但此時也無法可想,或許真的只能依靠這臆想中的女巨人來救命也說不定。他的視線緊緊盯著何一帆流血的食指,但卻很快發現,何一帆的動作停頓了。她獃獃地看著前方,眼神里充滿了疑惑。

馮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嚇了一大跳。被捏住脖頸的文瀟嵐伸手抓住了俞翰的手臂,正用力把他的手臂硬生生地掰開。

「你放手!」她用一種命令的口吻怒喝道。

我去,這是怎麼回事兒?馮斯傻眼了,咬破手指頭的是何一帆,怎麼變身成了那邊那位了?

不過他也很快看出來,文瀟嵐身上並不存在什麼「變身」。她的力量仍然遠遠不如俞翰,能夠掰開後者強壯的手臂,更多的似乎是俞翰主動放鬆了。此時的俞翰,眼瞳里的綠光竟然比先前黯淡了許多。

「把手放開!」文瀟嵐的語氣十分強硬,「你是個男人,就這麼容易被附腦壓制下去嗎?拿出點勇氣來!」

俞翰的手慢慢鬆開,馮斯大喜,低聲叫道:「快點跑!快跑……我靠,你就那麼恨這個社會嗎?」

馮斯只能借這一聲響亮的粗口來表達心情了,因為出乎所有人意料,文瀟嵐非但沒有趁此機會趕緊跑開,反而迎著俞翰又向前走出一步。俞翰握緊了拳頭,似乎隨時都可能一拳把她的腦袋打扁,但她偏偏就是不退開。

俞翰臉上的神情異常痛苦,忽而咬牙切齒,忽而肌肉放鬆,像是內心在不斷地掙扎。他的嘴唇嚅動,喃喃地說著些什麼。

「我……我頂不住了……」俞翰用嘶啞的嗓音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太難了,這麼多年,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為什麼撐不下去?」文瀟嵐冷冰冰地問。

「我本來就不適合,」俞翰的眼眶裡湧出了淚水,「我根本就是一個懦弱的人,我害怕被植入附腦,害怕自己的人生被改變。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我……根本就不可能壓倒附腦……

「我根本就不想……是他們逼我的……是他們逼我的……」

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淚流滿面,身子不住地顫抖,看上去不像一條彪形大漢,倒像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姑娘。何一帆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無奈。

「這就是你所說的堅強、有毅力?」馮斯斜了她一眼,「兔子被吃之前還會踹踹腿兒呢。」

「這和我說的不矛盾,」何一帆嘆了口氣,「他只是缺乏自信而已……他一向都不是很有自信的那種人,別看塊頭能嚇跑藏獒……」

兩人正在忙裡偷閒說著話,身前忽然傳來「啪」的一聲脆響,一抬眼,赫然是文瀟嵐舉起手來,重重地給了能把藏獒都嚇跑的俞翰一記響亮的耳光。

「對世界厭倦了也不必這樣吧,大姐?」馮斯完全看傻了,甚至忘了上去救人。好不容易現在俞翰的本腦和附腦之間正處於爭奪對抗狀態,正是她逃走的大好機會,她不逃也就罷了,還要主動去刺激對方,真是有些活膩了的味道。

俞翰似乎也被這一巴掌打得有點蒙,愣愣地說不出話來。文瀟嵐一邊揉著疼痛的巴掌,一邊惡狠狠地說:「放你媽的屁!」

果然沒白跟著我混那麼久,粗口都說得那麼渾然天成,馮斯欣慰地想。

「我不管這個附腦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我也不管你當年到底有多慘,是不是被人打了麻藥捆住手腳,往你心愛的玩具上澆上汽油,然後硬逼你植入附腦……」文瀟嵐死死盯住俞翰慘綠色的眼睛,「我只知道一件事——附腦已經在你的腦袋裡面了,這是一個不容更改的事實!」

俞翰渾身一震,臉上的神情漸漸有些迷惘。奇怪的是,聽了這段話,馮斯的身體也微微抖了一下。

「指天咒日呼天搶地,痛哭流涕怨恨命運不公,這些誰都會——但是有用嗎?」文瀟嵐像個男人婆一樣一把揪住俞翰的襯衣胸口,「你不想,你是被逼的,你懦弱、你膽怯,這些就能讓附腦消失掉?你在我面前嘰嘰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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