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狹路相逢 第二節

馮斯一路遠遠地跟著兩人,腦子裡也沒閑著。猴子死了,而且按照那個小女孩的說法,是「被人害死」的,這是個意外的狀況。他曾經在深夜被這隻猴子偷襲過,知道猴子的厲害,假如有人能殺死這隻猴子,那這個人的水準絕對不一般。那會是誰呢?難道……

他看著前方道路的去向,忽然間有些明白了。那一男一女離開學校,徑直走向了附近的一個小區:林靜橦所居住的小區。

狗咬狗什麼的,真是太讓人喜出望外了,馮斯心裡一陣快慰。

他跟在兩人身後,發現他們果然走進了林靜橦所居住的那個小區。只是這是個高檔小區,樓門口全天都有保安執勤,兩人想要偷偷溜進去應該不容易。

他正在想著,發現兩人竟然大模大樣地走到了電子門通話器前面,按動了數字鍵。很快地,保安就打開門,讓兩人進去了。那無疑是得到了通話器那一頭的業主的同意。

原來還是老相識啊,馮斯有些意外,然後又覺得應當是在情理之中。視肉一樣的怪物從西漢時代就已經存在,而且很可能出現的年代比西漢還要早得多,那麼和怪物相關的不同組織派別,也一定存在許許多多個世代了。這些人在歷史上一定是少不了各種激烈的交鋒,甚至血腥的殺戮的。而眼下,不過是兩股勢力之間的又一次正面碰撞而已。

他抬頭仰視著三樓上林靜橦家的窗戶,揣測著其中可能的動向,卻忽然注意到有人在向他靠近。他一回頭,不覺愣住了:正在向他走來的,赫然是之前剛剛走進樓里的那個小女孩。

「一點兒障眼法而已,我進去之後就從後門溜出來啦。」小女孩像老熟人一樣沖馮斯燦爛地笑著,「跟蹤這種事可沒有電影里演得那麼簡單。」

「初次見面,我叫何一帆。」她大大方方地向馮斯伸出了手。

這個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雖然已經是六月底了,坐在樹蔭下面的長椅上仍然能感受到陰涼。何一帆手裡捧著一個盒裝冰淇淋,用小勺慢慢挖著。

「要嗎?」她沖著馮斯晃了晃手裡的盒子。

「最怕吃抹茶口味的冰淇淋了,」馮斯擺擺手,「我更喜歡吃巧克力的。」

「我也更喜歡巧克力,但是巧克力容易長胖啊,」何一帆幽怨地說,「而且二呆也喜歡巧克力,我每次買了巧克力味兒的它都要搶,只有抹茶味兒的它才不搶。」

「二呆……是那隻猴子嗎?」馮斯問,「它到底是怎麼死的?」

「偷聽別人說話耳朵要生瘡的哦!」何一帆扮個鬼臉,「死了……就是死了唄。」

「那你怎麼能確定是林靜橦乾的?」馮斯問。

「沒確定,所以才要去問問啊。」何一帆說,「放心吧,只是問問而已,我們兩家有好幾年沒動過刀子了——你是在心疼那個制服誘惑的美女教師嗎?」

「你從哪兒學來的名詞,我們學校又沒有統一的教師制服,你以為看日本愛情動作片呢……」馮斯苦笑一聲,「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兩家』到底是幹什麼的?」

「美女教師告訴你了嗎?」

「沒有。」

「那我也不能告訴你。」何一帆扮了個鬼臉。

「其實,我對你們兩家想要幹什麼、爭奪什麼絲毫也不感興趣,」馮斯說,「我只是想弄明白我到底是誰。有人敲了我的腦袋,搶走了我一堆東西;美女教師為了監視我專門買了套房子;還有一群應該不屬於你們這兩家的第三家人殺死了我爸。另外,前幾天,我的兄弟被人捅了一刀,差點沒命,不知道下手的屬於你們這三家,還是別的第四家、第五家。發生了這麼多事,出現了這麼多對頭敵人,我卻連為什麼都還不知道,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何一帆嘆了口氣,低下頭去,再抬起頭時,先前那副嬉皮笑臉的天真模樣消失了,雖然臉上還是帶著少女的稚嫩,目光里卻有著一種和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成熟與滄桑:「其實我很同情你,真的。但是要說公平,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公平。如果公平的話,我現在應該坐在學校的教室里,上課,做作業,給老師取外號,在課桌上畫小人,和同學爭執誰的偶像更帥,偷偷看自己喜歡的男孩,收到情書之後激動得一整晚睡不著覺……可是這些我都得不到,也永遠不可能得到了。」

「我們都在承受著自己的命運,但是,有一句話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幸福的。」

「你和她說話的語氣如出一轍啊,」馮斯哼了一聲,「而我的回答也一樣,人之所以成為人,而不是成為豬,不過是因為人知道,豬不知道。」

「你真的以為人和豬之間有那麼大的差距?」何一帆反問,「你以為你是作為人而活著的嗎?」

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馮斯微微一怔,正在想該怎麼回答,不遠處的單元門開了,那個高大的青年人走了出來。他的步履微微有些蹣跚,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對勁,一直走到兩人跟前才發現馮斯的存在,不由得也是一愣。

「俞翰!你怎麼了?」何一帆看出對方神情有異,連忙上前扶住了他。剛剛扶住,俞翰龐大的身軀就軟軟地向下倒,連帶著她也站立不穩。馮斯搶上一步攙住了兩人。

俞翰向他微微點頭致謝,嘴唇嚅動了一下,卻已經說不出話來。馮斯用力扶著他慢慢地在長椅上坐下,讓他把身軀靠在椅背上。

「謝謝……」俞翰總算略微恢複了一點精神,向馮斯說道。馮斯點點頭:「不用客氣。你怎麼樣?是不是受傷了?」

「很難用『受傷』這兩個字來形容,」俞翰輕聲說,「你剛才扶著我的時候,沒有感覺到嗎?」

馮斯一驚,伸手按在俞翰的手臂上。剛才扶人的時候的確沒有留意,此時他才注意到,俞翰的皮膚溫度十分奇特,忽而熱忽而涼,而且冷熱的範圍都大大超出了人體的正常溫度變化值。

「要是有人發燒成這樣,早就燒傻了,或者直接死掉了吧?」馮斯喃喃自語。而俞翰的膚色也開始越來越不正常,忽而青忽而紅,身體也間歇性地出現輕微的痙攣。

「我的身體……和正常人不大一樣,所以暫時死不了。」俞翰勉強一笑。

「需要去醫院嗎?」馮斯問。

「醫院沒用的!」何一帆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們直接攻擊了俞翰的附腦,普通人的醫院完全沒辦法!而且,他們一體檢就可能露餡……」

「附腦?」馮斯想了想,「這是什麼器官?人類有這種器官嗎?」

「沒空解釋了,我可以試著治療他,但必須就近找個安靜不受打擾的地方。」何一帆睜大了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馮斯。

馮斯稍微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我這算是把毒蛇放到懷裡的農夫嗎……幫我扶著他,跟我來吧。」

「你是說,那個大個子就是之前偷襲你的人?」文瀟嵐問。

「我懷疑是,但他們堅決不承認。」馮斯說。

「他們養的猴子還半夜潛入你家想偷東西?」

「這倒是坐實了。」

「他們倆其實一直都在學校附近監視著你?」

「也沒錯。」

「那你還把他們帶到寧哥家裡來?」

「沒錯。」

「我為什麼想起了冬眠的蛇和農夫的故事……」

「這句台詞我剛才已經說過啦!」

兩人說話的時候,俞翰已經躺在了寧章聞的床上。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身體仍然在間歇性地痙攣,而且間隔時間越來越短。而他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已經漸漸轉化為類似發紺的青紫色。

更加不妙的是,皮膚下的血管開始漸漸凸出,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就像拱出泥土的蚯蚓一樣布滿體表,看起來非常恐怖。

「不能再看了,」文瀟嵐扭過頭去,「我有密集恐懼症。」

「所以你還得多錘鍊,你看看人家寧哥。」

已經傷愈歸家的寧章聞站在床邊,細細地觀察著俞翰,似乎這一幕新奇的圖景又激發了他的研究興趣。而文瀟嵐也能看出來,他對於在自己家裡幫助這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半點也不彆扭反感,相反似乎還有點樂在其中。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天生就有什麼悲天憫人的情懷或者雷鋒精神上腦,依然是馮斯早就做出的精準判斷:寧章聞喜歡那種被人需要的感覺。此刻救助一個危在旦夕的人,讓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我去幫幫那個小姑娘吧。」文瀟嵐轉身走進客廳。客廳的桌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容器,以及馮斯跑腿買回來的兩大瓶醫用酒精。何一帆正在取出她隨身攜帶的一些用精緻的小瓶裝好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往不同的容器里撒入不同的分量,然後攪拌調配。這些粉末呈現出各種各樣的顏色,散發出或香或臭或刺鼻的氣味。

「家裡有醫用注射器嗎?」何一帆問。

「有,我去幫你拿。」文瀟嵐說。楊紹芬生前百病纏身,除了心腦血管和呼吸系統的一系列疾病之外,還有糖尿病,必須終生注射胰島素。寧章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