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找尋最佳的處理角度:漢匈關係的議與和 冒頓單于:和漢文帝手拉手

「漢匈議和」其實是一件「兩廂情願」的事。漢朝要鞏固內政,巴不得罷黜兵事好專心建設經濟;作為匈奴一代傑出單于的冒頓,也希望通過議和讓匈奴人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然而從本質上講,這是漢朝政府對國家主權的又一次放棄。漢人已經習慣安逸了。

終於要重新談到有關匈奴的問題了。

前文講過,匈奴人在冒頓單于執政時期曾於文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77年)入侵漢朝的北地郡,領兵的是匈奴的右賢王。後來劉恆派丞相灌嬰率八萬五千名騎兵出征,匈奴右賢王自知漢軍勢大,於是退守塞外。由於不久後就爆發了濟北王劉興居的叛亂,且本著漢匈和好的原則,劉恆並沒有讓漢軍越境追擊。

然而這件事情卻還遠遠沒有完結。

文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74年),也就是冒頓單于執政的第三十六年,在劉恆重申了希望同匈奴復修和親的意願之後,冒頓單于給漢朝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如下:「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

「前段時間漢皇帝您說要來與我和親,這想法著實不錯。本來我都打算派人和您那邊接洽接洽然後和好算了,但是你們漢朝的邊將卻貿然率兵攻打我們匈奴的右賢王所部。我的右賢王也是個火暴脾氣,聽信後義盧侯難氏等人的意見,沒給我打報告就擅自出兵報仇去了。結果搞得咱們兩邊都很尷尬,損害了咱們的兄弟之情,破壞了兩國的合約。

「漢皇帝您專門寫了封信來責備我,我也回信了,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的使臣被扣留,你們漢國那邊也不給我解釋,你們這些人看來不是真心要與我和好,那我們也就不打算與你們和談了。

「上次右賢王的事情,他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已經對他進行了懲處,罰他到西域去攻打月氏國。好在上天保佑,加上我匈奴兵強馬壯,月氏國已經被我們消滅,月氏人要麼被殺,要麼投降。我一看,既然我們匈奴軍隊這麼厲害,順帶著就讓他們把樓蘭國、烏孫國以及呼揭人的地盤也都佔領了。這一片兒二十六個國家統統歸附了我們匈奴,所有騎馬射箭的驍勇民族自此連為一家。

「我們這邊北方既然已經安定,所以就打算停止征戰,整頓內政,發展民生,重續舊約,從此保境安民。漢匈兩國和好如初,讓年輕人快樂成長,老人們盡享天倫之樂,兩國人民安居樂業,世代繁衍。

「我不知道您那邊是怎麼想的,所以派郎中系雩淺拿著這封信來問問您,順帶捎給您一匹駱駝、兩匹可以用來當坐騎的馬、八匹可以拉車的馬。您要是想讓匈奴人不靠近漢朝的邊境,那您最好也讓你們漢朝人離咱們兩國邊境遠點。

「另外您別又把我的使者扣留在你們那裡了,信送到就請趕緊放他回來,少給老子耍花招。」

冒頓這封信言語是十分巧妙的,既有讓步也有堅持,總體上而言態度還是比較強硬的。畢竟匈奴國力要比漢朝強大,冒頓免不了有點自我優越感。

冒頓在信中先是就右賢王南入漢境一事撇清自己的責任,說這事跟自己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另外冒頓也沒有刻意指責劉恆有怎樣的過失,只是說邊境上的事情是漢朝邊將做的。

這些話的潛台詞無非是「矛盾都是手底下人不懂事造成的,咱們兩邊的領導還是一心求和」。另外冒頓在說到懲罰右賢王的時候簡直是冷幽默,這哪裡是懲罰,明明是讓右賢王立功去了。冒頓大談匈奴戰功,其實是在暗示劉恆,漢朝是絕對打不過匈奴的,同時申明廣大少數民族弟兄團結一致的態度,目的是想要告訴劉恆他的敵對勢力很多,讓劉恆自己掂量清楚。

歸根結底,冒頓的話以赤裸裸的挑釁居多。

劉恆拿到冒頓的書信,立馬召開了一個政治協商會議。其間三公九卿們紛紛踴躍發言,但大多都是一個意思,就是覺得匈奴此時兵鋒正盛,加之匈奴地區都是鹽鹼地,作為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農耕民族,大漢子民壓根看不上眼。索性跟冒頓「手拉手」和好算了,爭來爭去沒意思。

這裡我們就要批評一下漢朝政府了。其實中國古代漢族人的王朝都有一個通病,就是缺乏領土意識,只要這地方氣候不好或者不適合發展農耕文明,不論是別人的地方還是它自己的地方,漢族政權都很少去竭盡全力地爭取或維護。特別是往北到蒙古高原還有西伯利亞地區,還有往南跨海的地方,經常都是主動放棄。所以很多時候領土並不是打仗打丟的,政府對一個地區不重視,成天把那塊地方荒廢著,其他勢力不乘虛而入盤踞其間才怪。

而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權領土意識就極強,請大家不要以為歷史上所有北方少數民族都是奔著中原的肥沃土地才南下的,這種理論有些荒謬。

北方氣候乾燥,南方則氣候濕潤,北方人到了南方還經常水土不服,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南下都是自己跟自己找虐。倒不是說漢人政權多麼強大,而是漢族人居住的地方根本就沒辦法讓少數民族居住。

在這個世界上,國家與國家、地區與地區之間的政治文明是可以相互借鑒學習的,但帶有地域性質的文化和文明是不可能完全交融的,非要讓種不出來稻子的地方的人天天吃大米,這絕對會把人逼瘋。

今人常常講到少數民族的「漢化」,其實「漢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少數民族一定要「入主中原」。你讓他還待在蒙古高原上,然後讓他「漢化」,這擺明了是要活活餓死人家。而且歷史上所有的漢化都附帶著通婚,比如北魏孝文帝改革,讓鮮卑人廣泛地和人口眾多的漢人通婚,慢慢地鮮卑人原有的生活習性就被淡化了。如果人種體質不能改變,馬背上的民族跑到中原或者江南還是會有人天天水土不服,唯有「基因改良」,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長久地適應新環境、新氣候下的生活。但是只要少數民族「服」了,那他們就與漢族人無異,這其實也是一件比較矛盾的事情。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漢族人常常是被外來的「漢族人」入侵成功的。

歷史上,少數民族對漢地「水土不服」的例子屢見不鮮,比如遼太宗耶律德光,他滅了後晉本來打算就此坐擁中原,但是因為他和其他的契丹人都水土不服,在中原這鬼地方實在待不下去,最終才無奈地北返契丹。歸途中由於氣候不適,耶律德光染上惡疾,最終病逝於漢地,死後屍體被晒成肉乾,下場凄慘。

所以諸多的史實告訴今人,少數民族弟兄們真的不是稀罕漢人居住的地方。特別是長江以南,那地方放不成馬養不成牛,沒有酸奶更沒有肉乾。人家之所以要向南發展,就是一種領土擴張的意識造成的。你讓少數民族往北走,那離北極圈越來越近,天寒地凍的人家當然不去了;往西發展,那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到歐洲還得翻越高山,遠沒有南下漢人的地區更方便。大家都是炎黃子孫,搶了你漢人的地盤也還說得過去。

而且我們觀察中國的地勢,基本上是北高南低的地形,那麼自然而然少數民族從北往南俯衝下來更方便,而從南往北打總是很難。這種說法雖不能夠在專業學術的角度上成立,但在歷史上確實有一定普遍性。

歷史上多數從北往南打的大規模戰爭基本都是以勝利告終的。隋朝滅陳、金人南下攻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清人平定南明,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中國的歷史上沒有完全成功的北伐,不論是劉裕還是岳飛,抑或是吳三桂反叛滿清,說是往北打了,可是沒見哪個最終統一中國,連半壁江山都沒能佔下。

今天,長城以內的地區基本上都算是過去北方少數民族南下漢地的俯衝區,至於朱洪武把元朝人趕跑,那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不單單是軍事上的。

少數民族領土意識特彆強烈,不容他人入侵,只要是屬於自己的土地,一分一毫都會去捍衛。關鍵人家有軍事實力,即使是對人家而言不適合居住的地方,也要扶植聽命於自己的傀儡政權,來維持其在當地的統治地位。比如宋金對峙時期劉豫的齊國政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不過需要說明的是,扶植劉豫政權其實也算得上是金國人變相治理漢地的方法。這個世界上沒有哪次侵略是以屠殺為目的的,暴力不過是一種途徑,真正的目的都是治理。治理的方法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治理,比如清朝,它是一邊治理一邊將其文化漢化,清政府最後漢化得特別徹底;另一種就是建立二級政權,金國人用的就是這種方法。因為金人短期內不能、也不願意快速漢化,所以他們無法直接治理漢地,只能建立二級政權,說起來這還是金國人對漢地百姓負責任的表現呢。不過歷史發展到最後,金國人還是嚴重漢化了,漢化就帶來了腐敗,整個金國政權最終被消滅。

少數民族想盡各種辦法在他們新得的領土上加強統治,這就是因為他們領土意識強。然而漢朝政府就缺乏匈奴人那樣的領土意識,儘管漢人的文明看起來更為先進,匈奴文明略顯野蠻。

誠然,讓野蠻文明佔據了更多的土地,對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言算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在當時來講,爭奪領土本身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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