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離子時不到一個時辰了,時光飛逝得如此之快,裕王早坐不住了,在書房裡來回走著。徐階和張居正也坐不住了,都站在椅子前,眼望著開著的書房門。

「回了!」終於門外傳來了當值太監一聲呼聲。

裕王立刻站住了,望向書房門。

徐階和張居正的眼也凝固在書房門口。

馮保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書房門口,一隻手扶著門框大口喘氣。

「見到呂公公沒有?」裕王急問。

馮保喘著氣,手順著門框軟跪了下來:「奴、奴才等得好苦……」

「到底見到沒有?」裕王更急了。

馮保:「一、一直到酉時,呂公公才肯見了奴才。說是陳洪搶先下了手,提刑司、鎮撫司的人都叫到西苑了。過了十五,十六的子時就要拿人……」

裕王的臉白了,徐階高拱張居正都愣在那裡。

「到底抓誰,呂公公說了沒有?」徐階畢竟鎮定些,儘力用緩和的語氣問道。

幾雙目光又都望向了馮保。

馮保喘息定了些:「呂公公也不知道。但奴才來之前,皇上已經把呂公公召去了。」

「那張票擬呂公公批了紅沒有?」高拱這句話才落到了實處,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將高翰文夫妻送出京去。

「批、批了……」馮保這才也想起票擬的事,從懷中掏出那張票擬,隔著門遞了過去。

「晚了。現在就是去,也送不走高翰文他們了。」徐階這一聲輕嘆,使所有的人都沒去接那張票擬,馮保的手便一直伸在那裡。

徐階又說道:「皇上既要追查這件事,高翰文他們送出了京城也會抓回來。」

「我不這樣看!」高拱走過去一把抓過那張票擬,「張真人降世的事,已經朝野皆知。只要把人送走,誰也不敢大張旗鼓再去抓人。嚴黨要我們的命,皇上還要自己的臉呢!」

一言中的,這句話又點燃了眾人眼中的希望之火。

「你們在這裡待著。我去送人!」高拱說著便要出門。

「高大人。」張居正走了過去,「我是兵部堂官,有兵部的勘合,我帶兵部的人去,比你去要好。」說完又從高拱的手裡拿過了那張票擬,再不猶疑,一步跨過馮保的身子,向門外走去。

屋子裡就剩下了裕王徐階和高拱。

徐階這時也拿出了老臣的氣勢:「肅卿,你立刻去找鄒應龍把他寫的那份奏疏拿到,老夫這就去西苑等你。子時前,拼了命我也要把奏疏送到皇上手裡。」

「徐師傅高師傅!」裕王叫著二人,「不要去了,哪裡都不要去了……就在這裡待著。皇上要問罪,我來扛。」

徐階和高拱心裡一陣暖流帶著辛酸涌了上來,兩個人都跪下了。

高拱搶先大聲說道:「王爺,自古『漢賊不兩立』!這個時候不拼,還要我們這些大臣幹什麼!」

徐階:「問誰的罪也不能問王爺的罪。大明的江山都在王爺身上了。」

說完了這兩句,二人會心地同時磕下頭去,高拱順手攙著徐階站了起來,兩人又同時走了出去。

裕王怔怔地站在那裡,突然一陣頭暈目眩,便要倒下的樣子。

「主子!」一直跪在門口的馮保這時倏地彈起,躥進門去,一把抱住了裕王,接著沖門外大喊,「來人!」

亥時末,各處的燈市都散了,觀燈的百姓也都得在子時前回到家裡,可家住斜街在外面看燈的人這時回不了了,都被嚴世蕃帶來的官兵擋在街口,還不讓走,一時間這裡貼著牆根挨著路口蹲了好些人,不許吭聲,也不知犯了何罪。

又是一陣整隊的跑步聲傳來了。緊接著又出現了一隊官兵,後面跟著一頂大轎,還簇擁著兩輛馬車馳來了。

「是不是統領衙門的水車!」守街口的隊官大聲問著,帶著兩個兵迎了上去。

「什麼水車,你們是哪個衙門的?」領隊的隊官已經走近了,大聲反問道。

守街口的隊官這才看清,那隊兵也打著燈籠,擁著一頂轎子,後面只跟著兩輛馬車,哪有什麼水車。

「站住了!」守街口的隊官擋住了這隊兵,「你們又是哪個衙門的?沒看到這裡禁夜了,繞道走!」

那隊兵的隊官:「還反問起我們了。正月十五還不到子時禁什麼夜!快閃開!」

「來人!」守街口的隊官一聲喝令。

許多兵跑過來了,擋在了街口。

蹲在那裡的百姓都驚恐地望著這兩隊官兵。

「怎麼回事?」轎簾掀開處,張居正從裡面出來了。

「張大人!」守街口的隊官當然認識他,這可不敢怠慢,連忙趨了過去,單腿行了個軍禮,「不知是張大人大駕,小的先行請罪。」

張居正:「大過節的,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守街口的隊官猶豫了一下:「小的實在不好回大人的話。請大人體諒小的們的難處,要去哪裡繞個道吧。」

張居正笑了一下:「我就是要進這條街,你叫我繞到哪裡去?」

守街口的隊官怔住了:「敢問大人要去誰家?」

張居正收了笑容:「憑你也敢查問我?整隊進街。有敢擋道的,立刻拿下。」說著鑽進了轎里。

「是!」跟他的那個隊官答得十分響亮,「整隊進街!」

這隊官兵執槍的挺著槍,挎刀的拔出了刀,小跑著向斜街突進。

守街口的隊官先就讓開了,那些兵自然紛紛向兩邊避讓。

這隊官兵擁著張居正的轎子和那兩輛馬車來到高翰文的府門前,張居正下了轎,守在門口的士兵剛要阻攔,跟著張居正的隊官手握刀柄呵斥道:「瞎了眼的,沒見著是張大人?讓開!」

那士兵自是認識張居正,但自己又是嚴世蕃帶來的,正在思考這裡面的就裡,被那隊官扒拉開去。那隊官在前面開路,把張居正引進了高府。

嚴世蕃兩眼瞪得好圓,望著徐徐走進來的張居正。

高翰文看見此時出現的張居正,眼中閃出了亮光。

「小閣老也知道了?」張居正不看高翰文,只向嚴世蕃拱了拱手。

「我知道了什麼?你來這裡幹什麼?」嚴世蕃在來此之前已經派人悄悄地圍了張居正的府第,等到旨意一下便要拿他,這時張居正竟出現在這裡?嚴世蕃一陣亂疑,竟忘了起碼的禮數,也不還禮,直盯著張居正問道。

「當然是高翰文的事。」張居正答著,轉望向高翰文,「內閣有批文,高翰文聽好了。」

高翰文怔怔地望著張居正,慢慢跪了下來。

嚴世蕃也怔在那裡,瞪大了眼望著張居正。

張居正從袖中掏出一張票擬,大聲宣讀道:「有都察院御史上疏劾翰林院修撰高翰文,言高翰文身為文苑清流,朝廷命官,居然納妓為妻,干犯《大明會典》條例,玷污官箴!現經吏部核實,報內閣擬票經司禮監批紅,著即革去高翰文翰林院修撰,罷為庶民,永不敘用。著見票擬後立刻逐出京師,遞送原籍。」宣讀完,他又望向高翰文,「高翰文,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你收拾一下,帶著家人立刻離京。」

聽完張居正的話,高翰文慢慢站了起來,望張居正的那雙眼就像千年寒川的冰!

嚴世蕃突然省悟過來:「你這是哪裡的票擬!」

張居正:「既是票擬,當然是內閣的。」

嚴世蕃:「哪個內閣?嚴閣老看過嗎?」

張居正:「嚴大人,內閣的批文一定要嚴閣老看過嗎?」

「假的!」嚴世蕃一聲咆哮,「老爺子是內閣首輔,連他都沒看過,內閣怎麼能擬票?又是誰敢批紅?」

張居正不急不躁:「嚴大人這話有些不對吧。去年七月皇上就有旨意,內閣的日常事務著徐閣老操持。此後內閣都是徐閣老擬票,報司禮監批紅。這份票擬就是徐閣老擬的票,呂公公批的紅。難道不是嚴閣老擬的票,都是假的?」

嚴世蕃知道已經幹上了:「那好,你們擬你們的票,我們擬我們的票!高翰文身上有天大的案子,今晚不許走!」

「今晚必須走!」張居正嚴詞相抗,「嚴大人如有別的案子,明天可以通過三法司立案,報內閣再行審理。來人!」

跟隨張居正的那個隊官應聲走了進來。

張居正:「你們幫忙清點革員的隨身行李,拿兵部的勘合送革員及其家眷出城門。」

那隊官:「是!」

「誰敢!」那隊官還沒轉身,嚴世蕃這一聲便把他吼住了,接著盯住張居正,「我說呢,玩起連環套,殺人滅口來了!」

張居正一愣,接著也冷下臉來:「嚴大人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殺人滅口?」

嚴世蕃冷笑著:「暗中叫他們欺矇皇上,現在見事情要敗露了,又叫他們點火自焚!高翰文,這個時候你還不明白!」

張居正也弄懵了,茫然望向高翰文。

「這不關張大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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