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聯手孫權,有驚無險保住中原重地 迫敵讓路

天色漸漸轉黑,徐晃一聲不吭邁著沉重的步子。方才的偶遇並未使他心緒好轉,反而愈加愁煩——大戰在即關羽談笑自如舉重若輕,足見胸有成竹、不取襄樊誓不罷休,看來必有一場硬仗啊。思忖間已回到中軍營,卻見帳簾高挑燈火通明,幾員將佐不約而同盡在帳中。

朱蓋雙手掐腰緊鎖眉頭,立於帥案旁,似是恰與眾將發生爭執,見徐晃歸來竟不施禮,劈頭蓋臉問道:「何日與關羽決戰?」

徐晃並不作答,也沒追究他失禮之罪,只是掃了一眼列座兩廂的賈信、徐商、呂建等將,緩緩道:「我並未召集列位,你等何故盡在這裡?天色將晚,快些各歸各營安排守備吧。」

「諾。」徐商、呂建便要起身。

「且慢!」朱蓋伸手攔住,「今日眾將都在,還請徐將軍給大家一個準話,何日與關羽決戰?」

徐晃不禁皺眉,卻強壓心頭火,冷冷道:「軍戎之事豈能預言?暫且謹守營盤以待時日。」

朱蓋卻壓不住火了:「防守、防守!守到何日才是盡頭!難道只守不攻就能解襄樊之圍嗎?」呂建欲勸卻被他揚手推開,「誰也別攔著,今天即便治我個抗上之罪,也得容我把話說完!征南將軍被困樊城將近兩月,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若累卵命懸一線;大王病厄在身卧於洛陽,時時期盼前方捷報。而將軍卻在此地磨磨蹭蹭不思進取,倘襄樊陷落玉石俱焚,將軍何顏以對大王,何顏面見三軍將士?」

怕什麼來什麼,徐晃早料到這幫人懷裡都揣著斗蟲兒,一連半月按兵不動必有微詞,朱蓋這一鬧算是把話挑明了。本來大王籌劃得也不錯,由臨淄侯充任主帥,即便諸將再有意見,只要有曹植這棵大樹倚著,誰也不敢不聽徐晃調遣;哪知莫名其妙一場醉酒,計畫全盤打亂。徐晃明知他句句咬在理上,可如今倉促交鋒確無勝算,只得好言撫慰:「你所言之理我已盡知,怎奈關羽坐鎮衝要營壘堅固,一時難尋破綻,待……」

朱蓋根本不聽他這套:「誠然敵營難撼,但襄樊岌岌可危,我軍人馬現已多於關羽,豈不能強攻?」

「強攻硬拼損兵必眾,即便能破郾城,怎救重圍?況兵貴精而不貴眾,我軍人馬雖多,大半是新募之兵未加操練,倉促交戰怎是對手?」

「縱然如此總要一拼!」朱蓋急得跺腳,「況有後續救兵源源將至,事已至此就算拿死人墊出條路也要趕到襄樊!」

徐晃見他如此固執,實在是講不通,索性擺擺說:「算了算了,有何軍務明日再議?散帳回營!」說罷落座帥案,展開地圖詳思戰策。

朱蓋兀自喋喋不休,卻被徐商、呂建拉住,不容再多言——其實徐呂二將何嘗不急,只是與徐晃共事稍久,儘力維繫面子。賈信一直旁觀不語,見三人啰唣不清,趁機湊到帥案前,陰陽怪氣道:「將軍務在持重,但對峙於此終非長久之計。將軍若實在不敢交鋒,不如讓末將試著攻一攻敵寨,倘損兵無功,末將甘受責罰;如能稍見功勞,也算將軍多少出了點兒力,不至於讓人看笑話。」這番話甚為惡毒,分明是給朱蓋幫腔,取笑徐晃膽小懼敵。

徐晃涵養可欽,聞聽此言怒滿胸膛卻強自隱忍,並不瞅他一眼,只斬釘截鐵道:「不準!」

賈信激將不靈,也束手無策。那旁朱蓋卻越發得理:「賈兄說得對,我願率兵與你同去,打敗了頂多咱們拚死敵陣,終不能做縮頭烏龜。膽小之輩怎上得了戰場?呸!故弄玄虛大言不慚,懂什麼用兵之道?」

徐晃畢竟是廝殺漢,饒是胸有城府也受不了這般折辱,立時拍案而起:「你的道理?你是鼠目寸光的道理!前有漢中之失,後有七軍之敗,今無必勝把握,若一戰失利重蹈于禁覆轍,到時候眾心披靡、三軍瓦解,非但襄樊難救,便整個中原之地又怎保全?大王辛勞半世創此基業,若有一差二錯誰能擔待?」

朱蓋分毫不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救援不及襄樊失守,這罪過又有誰能擔待?」

「我來擔待。」一個和緩的聲音打破二將的爭執——參軍趙儼走了進來。

眾將皆是一愣,見趙儼和顏悅色,戰事拖了這麼久竟絲毫沒半點兒焦急之態。朱蓋嘆道:「趙公,這節骨眼上你又來和稀泥!」

趙儼連連擺手,笑道:「非我信口哄騙,大王對徐將軍早有吩咐,若兵力不濟可屯兵稍待,等大軍集結再戰,本官親耳所聞怎有假?」他雖是一介文臣卻頗能壓眾。一來大家皆知他乃大王倚重之臣,由他口中轉述大王之言八成不假;二來這慢性子最能軟磨硬泡,他一屁股坐到徐晃那邊,自是更難撼動決策了。

其他人都再不言語,唯朱蓋嘮嘮叨叨:「趙公啊趙公,你怎這麼偏向他?」

趙儼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耐著性子解勸:「本官並未偏向徐將軍,我偏向的是道理。今敵圍甚固,積水猶盛。我軍實力尚弱,即便能過郾城怎破重圍?況乎曹仁隔絕不得同力,為今之計不如坐待後援。料曹將軍乃大王宗族,手下皆勁旅,滿寵胸有良謀為其羽翼,也不至於一時半刻就陷落。只等後面援軍陸續到來,咱裡應外合一齊出擊,何愁關羽不破?如萬中有一襄樊果真陷落,本官願替諸位將軍受過。」說著他又湊上幾步,一邊替朱蓋撫平戰袍一邊柔聲細語道,「別著急,都是為國家之事嘛。我剛接到郡兵,明日平難將軍殷署就將率兵趕來,過幾日朱靈也要來,不愁關羽不破。小不忍則亂大謀,別這麼大火氣……」

曹操以趙儼充任參軍看似臨時起意,卻是深思熟慮的選擇。趙儼最大長處是心思細膩不懼瑣碎。當年南征時于禁、張遼、張郃、朱靈、李典、路昭、馮楷七部屯軍章陵,幾員驍將各負勇名互不服氣,整日惹是生非,曹操便命趙儼一人都護七軍,他憑著耐心和抹稀泥的本事,把這七條猛虎哄得無話可說。前番曹操屯漢中,命雍州刺史張既發一千二百士兵趕去助戰,這些兵皆關中籍貫,猛然背井離鄉趕往前線,與妻小分別淚流滿面;當時趙儼恰在長安,見此情景唯恐士兵半路生變,竟馳馬追到斜谷,將一千二百人挨個慰問一遍——這份耐心實在世間罕有!

這會兒他又拿出了和稀泥的本事,朱蓋無從辯駁,一屁股跌坐在杌凳上:「我不是跟你們過不去,也不怕擔責任,是恐誤國家之事。這半年咱們東撞西撞疲於奔命,竟無一場勝仗,我心裡窩得慌!大王染病在身沮喪已極,若襄樊再有閃失……唉!」這個堂堂七尺男兒滿心積鬱無可排遣,竟語帶哽咽,抽出佩劍重重插在地上。

徐商、賈信等也不禁悵然——他的話不假。即便當年赤壁慘敗,損兵折將之際大家也不曾喪失鬥志,至少戰略方向總還明確;現在卻處處受阻、處處不利,皆因當初「得隴不望蜀」,一招棋錯步步受制,欲戰不敢戰、欲棄不能棄,荊襄亂子沒完,雍涼是否遭敵尚未可知,張遼尚在居巢與江東對峙,數萬兵馬在漢中荊楚間團團轉,擺脫被動局面的出路在何方?曹魏從上到下瀰漫著一股力不從心的氣息,如同曹操的衰邁一樣無望好轉。

趙儼還在那裡說著安慰之言,徐晃卻已無心聽下去,目光又集中到那張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地圖上,隔了許久倏然打斷道:「殷署率領多少援軍?」

「四千餘眾。」

「明日定能趕來?」

趙儼想了想道:「應該不成問題……」

徐晃蹙眉片刻突然提袍而起:「固然不能死拼,空守待援也不是辦法,事到如今只能試試計謀了。」

「計謀?什麼計謀?」朱蓋立時來了精神。

「挖溝!立刻動員三軍往東南方向挖壕溝,日夜不停地給我挖,務必張大我軍陣勢。」

「這是作甚?」眾將不解。

徐晃緊閉二目,深吸一口氣:「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試試看。我要叫雲長主動給咱讓路……」

荊州軍本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架勢,萬沒想到在對峙半個月後局勢悄然發生變化,一夜之間曹軍向東挖掘壕溝,延長工事達數里,關羽的第一反應自然認為這是徐晃發動總攻的準備,於是立刻跟進,也沿曹軍壕溝修築守備。於是你進一尺、我進一丈,兩軍又開始枯燥的對壘。如是者四五日,當關羽再登上城樓俯瞰陣勢,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曹軍的壕溝蜿蜿蜒蜒自陽陵坡向東南延伸,呈半月之狀,已圍攏郾城東面。

關羽沒料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徐晃會行此險招。固然他佔據衝要之地,曹軍也越聚越多,即便非精銳部隊,挖壕溝總不成問題,想憑有限的兵力在修築工事上勝過曹軍是不可能的。照這個勢頭髮展,用不了幾天曹軍壕塹就將環繞郾城一周,自己必將陷入包圍。那時荊州軍困曹仁於樊城,而他也被曹軍圍困在郾城,兩邊主帥各懸孤城互扼咽喉,局勢將難以捉摸。

關羽權衡再三,自認為穩操勝券,豈容徐晃將他拖入混戰?於是棄城而走,欲另覓他處阻擋曹軍。徐晃正待此時,即命諸部列開陣勢齊頭並進,關羽阻擋不住,退往樊城再做守備——救援之路終於暢通了。

曹軍步步推進,前後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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