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曹彰意外崛起,爭儲再起波瀾 如此兄弟

鄴城東郊旌旗林立、車馬雲集,甚至百姓也來湊熱鬧。太子曹丕恭恭敬敬立於百官之前,神色甚為肅穆,心內五味雜陳。他奉父王之命迎接弟弟曹彰——早在出征前他便預感曹彰會勝利,卻沒料到勝利來得這麼快,功勞這麼大,不但戡平烏丸叛軍,還嚇得軻比能稱臣,一戰而降兩胡,這場勝利不亞於昔年柳城之役。捷報傳來非但曹操喜笑顏開,百姓也歡呼雀躍,大家爭相傳頌鄢陵侯驍勇神武,甚至稱他為捍衛華夏國土的英雄。這對身居太子之位的曹丕意味著什麼?

遠處塵沙喧囂、鎧甲映日,大隊兵馬在百姓歡呼聲中緩緩歸來。曹彰早換穿嶄新的金甲,頭戴兜鍪,坐騎白馬,身披紅袍,陽光照耀下甚是奪目,閃耀著燦爛光輝。加之他虎背熊腰、人高馬大,又有一副黃焦焦的須髯,越發顯得威武雄壯,宛如天兵神將,相較之下太子卻有些相形見絀。

「大哥!」曹彰見到曹丕立刻下馬,稱呼依舊那麼隨便,「還勞你出來接我。」

曹丕堆笑上前,一把攥住他手:「你小子給咱爺們露臉,我這當兄長的幫不上忙,犒勞犒勞你這大將軍還不是應該的?」他絕口不提奉命而來,想自己賣這個好。群臣也過來施禮賀功,兄弟攜手攬腕共入鄴城,沿街之人見太子與鄢陵侯並肩而來,無不歡呼致意。

曹彰問及:「父親病體如何?」

曹丕道:「挺見好的,在後宮住著,也不去銅雀台了,那幫方士也不召見了。」

「我早就說,那就是一群騙子,少理會些倒是好事。」

「你打了勝仗,父王的病焉能不好?」

曹彰甚是得意:「既然如此,那我替父王平吳滅蜀豈不更妙?」

曹丕見他口氣如此之大,竟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但想來他自幼生性狂妄,也沒太往心裡去,卻道:「這話對我說說也罷了,不可在父親面前賣弄。他素來不喜人居功自傲,你若沾沾自喜惹他厭煩,這功勞豈不白立了?不見許攸、婁圭之事乎?」

「自家父子還計較這些?」

曹丕訕笑道:「依愚兄之見,你不如盛言諸將之功,讓父親覺你謙遜有禮,反倒更合他心意。」這實是一計,自從接到夏侯尚密信他就開始思索如何遏制兄弟,今日叫曹彰推功諸將,無形中也就削弱了自身的功勞。

「有理有理。」曹彰不住點頭,「莫說眾將之功,若無大哥支持,只怕這差事也落不到我頭上。」曹丕聽他這麼說,稍覺安心。

哥倆邊走邊聊,不多時便至王宮,曹彰摘盔解劍,入聽政殿見駕——曹操大病初癒,眉梢眼角還有一絲倦意,卻神態慈祥,似乎極是喜悅;曹植、曹彪、曹均、曹林等兄弟左右相伴;還有荀緯、王象、楊修、仲長統等也手捧文書侍立在側。

曹彰未及行禮,曹操竟先起身:「我們驍騎將軍得勝而歸啦!」

「孩兒叩見父王!」曹彰施禮。

曹操繞出書案:「你起來,為父腰腿不便,別叫我攙。」

曹彰趕緊起身,曹操卻向前一步抓住他頷下鬍鬚,笑道:「想不到我這黃須兒竟大有長進!」昔日曹操不喜歡曹彰,因而以他與孫氏聯姻,甚至跳過他封曹植為侯,曹彰封侯尚在曹幹之後;如今他立下大功,曹操另眼相看,竟覺這個兒子哪兒都好,簡直是稀罕寶貝,連一副黃須也似變了金條。

曹彰道:「孩兒天資愚鈍,非建功之材,全賴田長史料敵機先,閻柔等奮勇廝殺,孩兒才能僥倖成功。」曹丕聽他依自己之意,心下略慰,不過未提到夏侯尚似有些美中不足。

曹操卻道:「你能這麼想才是真長進了。不過將乃軍之膽,軍乃將之威,為父聽人言講,若非你不避弓矢衝鋒在前,勝負如何還難斷言。諸將有諸將之功,但首功必是吾兒!」他作為君王肯定要把首功加在自家人身上,何況曹彰名至實歸。

「父王過譽。叛首能臣氐至今逃於塞外,孩兒未收全功而返已感不安,何敢言功?」

曹丕用異樣的目光掃了兄弟一眼——我可沒教他這套,他怎越發謙遜起來,竟還學會了以退為進?

「是嗎?」曹操轉身拿起份軍報晃了晃,「你還不知吧?能臣氐逃出塞外後投奔步度根之兄扶羅韓。就在半月前,扶羅韓欲召集各部會盟;軻比能假意赴會趁機突襲,殺了扶羅韓、能臣氐,還吞併了他們部眾。若非你恩威並施結好軻比能,這廝焉能幫咱剷除後患?」

「不錯。」曹植也笑呵呵幫腔,「軻比能殺扶羅韓,便與步度根結下大仇。而軻比能本就勢大,又已向咱稱臣,步度根若想報殺兄之仇便要結好咱們,勢必也要稱臣。今後他們為仇作對,卻都向咱遣使進貢,幽燕之地可得太平。這全是二哥的功勞啊!」曹彪也連聲附和。

曹彰突然跪倒在地:「孩兒謹遵父命何談功勞?父王神威普照,能臣氐、扶羅韓螢火之光怎堪與日月爭輝?孩兒與三軍將士全是仰仗父王之威。這些日子孩兒身在軍旅,愈感統兵征戰之難,想父王三十年來東征西討,立下功勛無數。您才是我華夏砥柱,才是當之無愧的蓋世英雄。」曹丕驚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這話誰教的?難道真是發自肺腑?這小子一反常態逢迎取寵,其志不可估量!曹丕倏然意識到,他這個二弟實是比三弟更厲害的對手,扮豬吃虎深藏不露,他低估曹彰的心計了。

曹操一生最驕傲之事皆在戰場,聽兒子這麼說,真是無比激動,雙目熒熒泛光:「你少時就立志為將,如今心愿得遂,為父看你英勇善戰甚是可造,正式任命你為驍騎將軍,隨你出征的那支中軍人馬今後就歸你調遣。」曹丕臉色煞白愈加惶恐,父王讓曹彰掌握了軍隊,在眾兄弟中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手握軍權讓這小子腰桿更硬了,這可如何是好?

曹植只一味湊趣,笑道:「二哥在北郡作戰,小弟武略不濟難以相助,不過舞文弄墨還湊合,因而做了首詩獻與二哥,略表寸心。」說罷吟唱起來: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胡虜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捐軀赴國,視死如歸!」曹操不住捋髯,「為父以為你只會摹山范水,作兒女之嘆,不想這等軍旅之詞倒也手到擒來。下次出征你可與子文同去,壯我軍威!」

眾兄弟皆道:「子文騎射出眾,子建文采也是一絕。」曹丕卻有些坐立不安了。

曹操早瞧出曹丕神色不定,卻視而不見。他重用曹彰一來是想在曹真、曹休之外再培養個後輩將才;二來也是故意壓曹丕;另外還是對他的考驗。知子莫若父,曹丕外寬內忌心地刻薄曹操最清楚不過,在其看來只有現在多敲打,讓他漸漸容納眾兄弟,日後才能團結手足共保家業,這位子終究還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眼見曹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曹操不免有些得意——帝王之道,唯人心之所獨曉,父不能禪子,兄不能教弟。寡人行事高深莫測,天下又有誰知?莫看現今少預政務,群僚子弟個個心機無不明了;可有誰品得透我的心事,逃得出我的掌握……正想及此處卻見曹均、曹林等捧著一盒乳酥,你一口我一口吃著,正是匈奴閼氏贈送、他寫了字的那一盒,不禁一愣:「大膽!寡人殿內之物也是你們隨便動的?」

曹林差點兒噎著,趕緊放下:「兒臣失禮,是楊主簿說可以隨便吃的。」

「嗯?」曹操瞥了楊修一眼,「你叫他們用的?」

楊修拱手而笑:「臣奉大王之命,請列位公子品嘗。」

「寡人幾時有此令?」

楊修笑嘻嘻拿起盒蓋:「大王親書『一合酥』,這『合』不就是『人、一、口』么?大王曰『一人一口酥』,就是讓大家隨便品嘗,將此味分與眾臣。」

「嘿嘿嘿……你倒聰明得緊。」曹操果是此意,但自己精心構劃的玩笑被人揭穿,還是有點兒不舒服的感覺。

曹丕今天夠憋屈的,不想讓這幫弟弟再搗亂,朝荀緯使個眼色。荀緯會意,手捧卷宗上前:「啟奏殿下,我等奉太子之命整理《新書》文稿,重新分篇定卷。此乃首卷,大王之家傳,懇請過目。」

「呈上來。」曹操對此事倒挺關心。

「兒臣告退。」果不其然,曹植等眾兄弟都起身請辭。

曹操接過書簡:「子文遠征而歸,你們隨他去拜見夫人。」又特意看看曹丕,「你也去。」曹丕欲言又止——自己費勁巴力要給父親編成這部書,可連句褒獎的話都沒有,本還想向父親解說編書之心得,看意思他根本就不想聽。曹丕無奈,只得跟著兄弟們去了。

曹操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審這篇曹氏家傳,卻只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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