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1-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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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98年中旬,情況還沒有急轉直下,我們一干人一團祥和,往往三個姑娘炒完更後,我們便接上她們,一起去吃宵夜,兜夜風,然後回到我那裡睡覺,我們鋪上地鋪,看著藝術電影入睡,或是聽著古典音樂入睡,經常第二天中午才醒,老巍那段時間沒被開除真是奇蹟,那一段,我的衛生紙與肥皂用得奇快,我們夜夜分頭亂搞,搞完便分頭洗澡,群居生活有個壞處,就是相互攀比,當然,不是比別的,而是比享受,飯要好吃,電影要好看,音樂要好聽,酒要好喝,茶也要好,(亂搞你一次,我也要一次,我覺得再這麼下去,一但三對人中一對通姦成功,消息傳出去,享受之風就會愈演愈烈,就會演變成你操我媳婦一次,我就得在你媳婦身上報復兩次,我還得回敬你四次,)幸虧我的錢耗光了,才及時地制止住了眼看著就要發生的荒淫無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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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做為一個無產自由文人,天知道那種自由是多麼地累,實際上,那種自由是在忙裡偷閒偷出來的,一般水準的生活,本來寫劇本是可以維持的,但我那時差不多已寫滿100集劇本,對劇本的興趣實在是少得可憐,加之98年的劇本活兒少之少又少,加之我不肯接價錢低的劇本,加之我正寫著小說,以前又沒有存下錢來,總之,我的經濟狀況一塌糊塗。

我相信,窮困催人頹廢,一旦步入窮困的泥潭,非有超人的意志,否則根本無法脫身,只能陷入走投無路的頹廢之中,而頹廢反過來又會加劇窮困的程度,使人潦倒不堪,直至最終,雖然我從小受過很多有關貧困方面的訓練,但那也沒有用,因為忍受貧困是不得已為之的辦法,與之相對,我倒是更看重從貧困中擺脫出來的辦法,可惜,這方面,我至今仍無所斬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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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是借錢,我向老巍借,向別的朋友借,抓緊時間干出一兩個小活兒,把借的錢還上,然後是再借,再還,終於有一天,我厭倦了這種日子,於是在一個周末的晚上,當大家吃飽喝足之後,我斷然宣布,今天是最後一次活動,後面我要發奮寫作了。

起初,大家有些驚奇,然後,想必是大家理解了我的苦衷,於是作鳥獸散,只有嗡嗡仍坐在沙發上,一個人有些無聊地看電視,就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夜裡,臨睡前,我對嗡嗡說,我要寫作,需要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寫,以後你別沒事就來了,除非特別沒事兒再來。

嗡嗡點點頭,緊緊地摟住我,一夜都摟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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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早起床,開車把嗡嗡送回團里,她下車時在我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向前走了幾步,我正要倒車,嗡嗡回頭又沖我招招手,似乎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我放下車窗玻璃,把頭探出車外,嗡嗡對我喊道:"老怪,你沒事兒可要來接我呀!"我點點頭,嗡嗡沖我笑笑,轉身走了,身後的雙肩背上掛著的小熊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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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回來的路上,我自己的頭腦中也是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將會如何擺脫困境,更不知從何做起,我把車停到樓下,上了樓,回到室內,我拉開所有的窗帘,讓陽光照進來,我茫然地在室內來回走動,頭腦中空空如也,甚至一瞬間會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有時,我認為我已做好安排,可想來想去,又不知到底安排了些什麼,我要寫作,可是寫些什麼呢?是打電話詢問有沒有劇本可接,還是孤寂地完成我的小說,還是做些別的什麼,我弄不清,我打開電腦,試著看看以前的劇本,剛看幾眼就噁心不止,看來重新撿回劇本來寫,確實讓我有些為難,我翻翻以前寫過的小說,進展撲朔迷離,令人十分費解,我左思右想,很難下決心做出決定,我堅持著,耗在室內,一直到中午,抽了一盒煙,喝掉大量茶水,一切仍是懸而未決。

我胡思亂想著,從目前想到最近,從最近想到過去,又從過去想到未來,總之,我就這樣一路漫無邊際地想下去,奇怪的是,想著想著,眼下的事情倒被我丟在一邊了,我發現,我其實是在考慮我的以後,我相信,我的決定將會涉及我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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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我的前途,我想得介紹一下,當然,描繪個人的"前途史"十分荒唐,但為了清楚起見,我個人認為有必要在此提及。

30歲以前,我很為自己的前途擔心,除我之外,還有一些人甚至比我還要焦慮不安,那就是我的父母,他們不僅擔心,而且簡直可以說為我的前途操碎了心,當然,曾有過種種關於我前途的設計,比如,數學家,比如,電腦工程師,比如,公司經理,隨著我混到30歲,我發現,所有關於我前途的種種想像全都土崩瓦解了,30歲以後,看來已無前途可言,這時,我才明白,所謂前途,不過是一種幻想罷了,它其實便是現實的代名詞――根本沒有所謂前途這種東西,只有現在、目前、現實,認識到這一點,在我的思想里,所有關於前途的謠言剎那間全都不攻自破,於是,一種"來日無多、及時行樂"的思想便趁勢乘虛而入,潛入到我不可救藥的頭腦深處,於是,我問自己,你需要什麼?

答案令我十分吃驚――我發現自己非常迫切地需要金錢與美女,還有,我需要一點認識這個世界的好奇心――還有,還有時間,還有自由,然後呢?我就說不出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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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98年,我再次為我的前途操心,我搜索枯腸,冥思苦想,卻得不到答案,甚至重又看起了哲學書,我可不是當一門學問看的,而是當一種決定人生方向的參考書來查閱,看看裡面有沒有投機取巧的竅門,我開始查閱各種學說有關人生意義的闡述,看看能不能把追求人生意義與某種職業結合起來,答案十分明顯,或是當哲學家,或是出家當和尚,兩者對於我都不合適,哲學家的水平我不具備,和尚的水平我又看不上,於是我轉而尋求別的答案,事實上,我再次陷入一年一度的精神危機之中,可恨的是,一旦我肉體的慾望得到了滿足,這種精神危機就會突如其來地爆發,且一而再,再而三,特別令我討厭,這真是生而為人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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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前途,最後是羅素的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他說:"我發現,在任何一點上超出常人都是令人痛苦的,最好的生活莫過於當一個運動明星,或是導演。"是啊,我拼盡全力,在任何一點上也無法超出常人,這倒讓我省了受天才的洋罪,我天賦一般,不可能有什麼對人類有所影響的工作可做,當然,我是嘗試過的,我研究過數學、哲學、物理學之類我認為意義十分重大的學問,發覺倍感力不從心,在數學上,我偷下的功夫最多,結果也最令我失望,除了發現自己是個廢物以外,完全沒有別的發現,於是,我陷入絕望,這種絕望令我十分不好受,看看周圍人,也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我自己呢?

到了此時,我才認定,我就像一個與人正當比賽無法取得勝利的劣等運動員一樣,只好靠耍花招混日子了――此刻,羅素的話對我來講,如雷貫耳,皓月當空,令我十分受用――我聲明一下,我本是一個想要做點實事兒的人,但我的天賦不允許我做非分之想,只好向世俗生活看齊,運動明星我是沒戲了,看來導演值得考慮,如果沒人反對,我想我也應利用我的小小才能,干點能使我的生活條件有所起色的事情,我有個朋友當導演,順手牽肥羊,摟草打笨兔子,輕而易舉地便掙到金錢,搞到美女,於是我當即決定學他,我看了十幾本外國著名導演的自傳,除伯格曼以外,我認定其餘的什麼布努艾爾,什麼庫布里克之流,全是大老粗,連傳記都寫得與大老粗同出一轍,伯格曼的自傳至少有點文學性,其他人呢,寫自傳全像是小學生作文,字裡行間還為自己年輕時調皮搗蛋沾沾自喜,完全是一副欠家教的小混蛋的架勢,像波蘭斯基這種混混,除了成為什麼國際導演,竟能得到金斯基這種絕色美女的歡心,並把其收為傍肩兒,霸佔多年,真是走了大運!我越看越生氣,同時,也饞得我差點流出口水,於是,我決定研究電影這種東西,準備用來弄到金錢美女,我想,這總比連偷帶搶地強吧,雖然不能使我良心安寧,但是――畢竟,利用藝術行騙總比赤裸裸地生騙更叫人放心,何況那麼多人都圍著搶這碗飯呀――以前我認為藝術不過是一種類似騙術似的嘩眾取寵的玩藝,現在我不得不認真對待它了。

我對自己一通分析,得出結論,大概我就是那種理想未遂,只得退而求其次的人,但面對現實,我也算得上勇敢,不就是胡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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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要說點題外話。

關於人生意義,關於追求真理,我也有點想法。

我一度認為,世上沒有什麼深不可測的真理,真理不管多麼艱深,都是可以講清的,只有謊言和胡說八道才是深不可測的。

按我的想法,世上只有一種學問是著點邊際的,那就是數學,因為無論我看何種書,都有種四六不靠的感覺,我是說,那些多而雜的破書作者往往像我一樣糊裡糊塗,卻裝得比我要煞有介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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