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免疫者名單

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偶爾響起機器的嗡嗡聲和微弱的嗶嗶聲。托馬斯知道自己是有免疫的——起碼人家對他說有——但不知道其他人怎樣。他差點忘了這事,他第一次得知此事時所感覺到的那種不堪的恐懼又涌回來了。

「為了讓實驗有個精準的結果,」鼠人解釋說,「得有一個控制組。我們儘可能地確保病毒遠離你們,但它是依賴空氣傳播的,所以有極大的傳染性。」

他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下大家的眼睛。

「有屁就放,」紐特說,「反正我們都覺得染上了那鬼病,你嚇不了我們了。」

「是啊,」索尼婭補充說,「別裝神弄鬼了,直接說得了。」

托馬斯注意到特蕾莎在旁邊有些坐立不安,難道別人也跟她說什麼了嗎?他想她應該和他一樣,也是有免疫力的,不然災難總部也就不會專門選出他倆了。

鼠人清了清嗓子。「好吧,你們大部分人都有免疫力,幫我們收集了不少寶貴的數據。現在,你們中間只有兩個候選人,不過我一會兒再說,我們先來看名單。下面這些人是沒有免疫的,紐特……」

托馬斯心中一震,他彎下腰,盯著地板。鼠人還說了幾個名字,但沒一個是托馬斯認識的,他幾乎都沒聽到那些名字,令人暈乎乎的嗡嗡聲塞滿了耳朵,使他感覺到雲山霧罩。自己都為這種反應感到吃驚:在聽到這個宣布之前,他一直沒有意識到紐特對他有多重要。他突然想到,之前鼠人說過控制組成員就像膠水一樣,把這個項目的所有數據黏合在一起,使得數據相互關聯,產生意義。

膠體,那就是給紐特的頭銜:這個直到現在還刺在他的皮膚上的文身,像黑色的疤痕。

「湯米,淡定點!」

托馬斯抬起頭,看到紐特站在那裡,兩手交叉,強裝著笑,托馬斯直起身子。「淡定?那老混蛋剛才說你對閃焰症沒有免疫。你怎麼能……」

「我才不擔心那混賬閃焰症呢,夥計。我從沒想過還能活到這個份上——再說活著也不是那麼好。」

托馬斯說不准他的朋友真的這樣想呢,還是在努力讓人覺得他很堅強。但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依然停留在紐特的臉上,托馬斯也只好擠出一絲笑容。「如果你覺得慢慢發瘋、想吃人很酷的話,那我想我們不會為你流淚的。」他說話從來沒有這麼空洞過。

「那好啊。」紐特回應說,但卻沒了笑容。

托馬斯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房間里的其他人身上了,只是頭還是暈乎乎的。有一個空地人,一個他從來不怎麼了解的、名叫傑克遜的小孩,茫然地盯著天上,而另一個小孩則強忍著眼淚。B組的一個女孩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她的幾個好朋友抱著她,竭力安慰著她。

「我要先把這事放一放,」鼠人說,「主要是因為只有這樣我才好跟你們說說我自己想說的,並提醒你們這個行動的全部意義就在於找到治療方法。沒有免疫力的人大多處在閃焰症的早期階段,我完全相信,在病情發作之前你們將得到很好的照顧,但燒痕審判需要你們的參與。」

「要是你們找不到解決辦法呢?」民浩問道。

鼠人沒理會他,他走到最近的一張床邊,然後踮起腳把手放在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金屬裝置上。「這就是我們這兒非常引以為豪的東西——科學和醫學工程的傑作。它叫牽開器,用來操作這個手術,它要放在你們的臉上。而且我保證,手術完成後你們看起來會是同樣的漂亮。這個設備里的一些細線會垂下來,進入你們的耳孔。從那裡,它們會取出你們大腦中的機器。我們的醫生和護士會給你們提供鎮定神經的鎮靜劑,還有一些減少不適的葯。」

他停下來,掃視了一下房間。「神經自我修復時,你們會進入一種類似恍惚的狀態,然後記憶就回來了,類似你們某些人在迷宮時所經歷的所謂痛變。但我保證,不會那麼糟糕,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刺激大腦思維模式。我們有好幾個這樣的房間,一個團隊的醫生等著開工。現在,你們肯定有成千上萬的問題,但大部分的問題都可以由你們的記憶來回答,所以我等著這個程序結束後才來進行更多的問答。」

鼠人頓了頓,接著把話說完:「給我幾分鐘,我去確定醫療隊是否已經準備好,趁著這個時間你們可以做決定。」

他穿過房間,房間安靜得只聽到他走動時白色褲子摩擦的窸窣聲,然後他就消失在第一道不鏽鋼門外,門在他身後關上了。緊接著,屋子裡像是炸開鍋一樣,大家開始說話了。

特蕾莎來到托馬斯身邊,民浩就跟在她身後。屋子裡這麼嘈雜喧鬧,民浩側過身子,好讓她聽到他的話。「你們這些傻蛋比誰都清楚,比誰都記得多。特蕾莎,我從來就沒把它當秘密:我不喜歡你,但我還是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托馬斯也很好奇,想知道特蕾莎的想法。他朝著這個曾經的朋友點點頭,等著她開口。身上還是有那麼一部分在很愚蠢地期待她最終說出反對災難總部所要做的事。

「我們得這樣做,」特蕾莎說,而這一點兒也沒讓托馬斯覺得吃驚,心中最後一絲希望永遠死了,「我覺得這樣做才對。我們需要恢複我們的記憶,這樣才能明白處事,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托馬斯的腦子轉得像個陀螺,儘力把一切拴在一起。「特蕾莎,我知道你不蠢,但我也知道你愛上了災難總部。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幹什麼,但我是不會買賬的。」

「我也不會的,」民浩說,「夥計,他們能控制我們、隨意玩弄我們的混賬大腦!我們怎麼知道他們究竟是恢複了我們的記憶,還是植入別的什麼新的玩意兒?」

特蕾莎長嘆一聲。「你們這些人整個兒就沒弄明白!如果他們可以控制我們,如果他們想怎麼處置我們就怎麼處置,或讓我們做任何事情,那麼他們幹嗎還要費勁給我們選擇?再說了,他也說過,他們也會把讓他們得以控制我們的東西取出來,我覺得挺好的啊。」

「好吧,反正我從不相信你,」民浩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也不會信他們,我站在托馬斯這邊。」

「那阿瑞斯呢?」紐特一直沒出聲,托馬斯根本沒注意到他和弗萊潘走到了他身後,「你們不是說去迷宮之前他就和你們在一塊嗎?他是怎麼想的?」

托馬斯掃視了一下房間,發現阿瑞斯正在和他B組的一些朋友說話。自打托馬斯來了之後,他就一直和他們待在一塊。托馬斯覺得可以理解:阿瑞斯是和那組人一起經受迷宮的體驗的。但托馬斯永遠都無法原諒他幫特蕾莎回到焦土區,以致誘使他回到山上的屋子,並強迫他進去。

「我去問問他。」特蕾莎說。

托馬斯和他的朋友看著她走過去,看到她和B組的人急切地交頭接耳。

「我討厭那妞。」民浩終於說。

「好啦,她也沒那麼壞。」弗萊潘回應說。

民浩翻了一下白眼。「她要這樣做是她的事,我是不會幹的。」

「我也不會,」紐特同意說,「而且我就是那據說感染了這混賬閃焰症的人,所以我比誰的風險都大,我不會再上當受騙了。」

托馬斯早想好了。「我們聽聽她怎麼說吧,她來了。」

她和阿瑞斯簡短地交談了一會兒,然後對著托馬斯他們說:「看起來他比我們還堅定,他們都同意了。」

「好吧,這也幫我做決定了,」民浩回答說,「如果阿瑞斯和特蕾莎都同意的話,我就反對。」

連托馬斯也沒法說得更妙,每一個直覺都告訴他民浩是對的,但他沒有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相反,他盯著特蕾莎的臉,她也轉過來看著托馬斯。這是他多麼熟悉的眼神啊:她期待他和她站在一邊。但區別在於,他現在非常懷疑她為何這麼渴望自己的支持。

他盯著她,讓自己盡量顯得面無表情,然後特蕾莎的臉沉了下來。

「隨便你。」她搖搖頭,轉身走了。

儘管發生了這一切,當她離開的時候,托馬斯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

「啊,夥計,」弗萊潘說話了,把托馬斯從恍惚中拉回來,「我們不能讓他們把那些東西放在我們臉上,對吧?我更願意回到我在大屋的廚房裡,我發誓。」

「你忘了鬼火獸?」紐特問他。

弗萊潘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他們從來就沒有到廚房來煩我,是吧?」

「是的,好吧,我們得給你一個新地方來烹煮。」紐特挽起托馬斯和民浩的手臂,拉著他們離開人群,「我聽夠了這些狗屁爭論,我不會躺在那些床上的。」

民浩伸手捏了捏紐特的肩膀。「我也不會。」

「我也一樣,」托馬斯說,接著他終於說出憋在心裡幾個星期的話了,「我們要一起待著,一起應對,好好表現,」他又輕聲說,「但是,一旦有機會,我們就殺出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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