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災難總部

托馬斯在那裡站了整整一分鐘,注視著那個悠閑地坐在桌子邊看書的男人,他就像是這輩子每天都在那個地方像那個樣子看著書。他蒼白光禿的腦門上長著稀疏的黑頭髮;長長的鼻樑微微向右扭曲;一雙機智的棕色眼睛隨著他的閱讀而來回移動——這個男人看起來有一種在放鬆的同時又很緊張的矛盾感。

還有那件白色的西裝,以及短褲、襯衣、領帶、外套、短襪、鞋子,全都是白色的。

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托馬斯看著那些正在咬著水果和某種袋裝小零食的空地人,那袋裝食物看起來像是堅果和種子之類的混合物,他們似乎對那個桌子邊上的男人毫不在意。

「那傢伙是誰?」托馬斯對著所有人大聲喊道。

一個男孩抬起眼,暫時停下了咀嚼,然後快速地嚼完了滿嘴的食物,咽了下去。「他什麼都不肯對我們說,只是告訴我們必須等到他準備好為止。」那個男孩聳聳肩,好像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又拿過一隻剝了皮的橘子咬了一口。

托馬斯將注意力轉回到那個陌生人身上,他還坐在那裡,還在閱讀。他翻了一頁書,發出一聲輕微的書頁摩擦聲,然後繼續掃視著書上的文字。

托馬斯困惑不解,肚子還在咕嚕嚕地響著,要求更多的食物,他還是忍不住向那個男人走去,想要去調查一番。

在所有奇怪的事情中認識到……

「小心!」一名空地人叫了出來,但是已經遲了。

在距離桌子十英尺的地方,托馬斯撞上了一堵隱形的牆。他的鼻子先撞到,那感覺就像是狠狠地撞在了一塊冰冷的玻璃上。他身體的其他部分也跟著撞了上去,在那道看不見的牆上彈了一下,使他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他本能地伸手去摸他的鼻子,一邊眯著眼睛看,他怎麼可能會連一道玻璃屏障都沒看見。

這一次,托馬斯更加緩慢地接近那個地方,伸出雙手去探。很快他就摸到了那道完全看不見的牆……什麼?感覺上像是玻璃——光滑、堅硬、觸手冰涼。但是他其實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道結實的牆豎在那裡。

沮喪之下,托馬斯往左邊移動,然後又往右邊移,沿著那道看不見卻很結實的牆一路摸過去。它橫亘在整個房間中間;沒有任何通道可以靠近那張桌子邊上的陌生人。托馬斯終於忍不住去捶打那道牆,製造出一系列沉悶的撞擊聲,但是除此之外什麼都沒發生。一些空地人在他身後,阿瑞斯也在其中,告訴他他們已經嘗試過那樣做了。

那個衣著古怪的男人,就在他前面十二英尺左右的地方,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抬起他交叉的雙腳,踩到了地面上。他把一根手指放在書上標記他剛讀過的地方,然後抬起眼看著托馬斯,毫不掩飾他的惱怒。

「我得重複這句話多少次?」那個男人說,他略帶鼻音的嗓音、蒼白的皮膚、稀疏的頭髮,還有瘦骨嶙峋的身體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還有那套西裝。那套愚蠢的白西裝。奇怪的是,他的話透過那道屏障傳過來卻一點兒都不模糊。

「我們還得再等四十七分鐘,我才會被授權實施第二階段的實驗。請你們有點耐心,讓我清凈一會兒。給你們這段時間吃東西和恢複體力,我強烈建議你們好好利用它,年輕人。現在,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沒等他們答覆,他又靠回到椅子里去,把他的腳擱回到桌子上。然後,打開他的書翻到他標記過的那個地方,繼續閱讀下去。

托馬斯真是無語了,他從那個男人和桌子那邊轉過身來,斜靠在那道看不見的牆上,牆壁堅硬的表面擠壓著他的背。剛才發生了什麼?他肯定還在睡覺,正做著夢呢。因為某種原因,光是想到那個念頭似乎就讓他的飢餓感放大了,他充滿渴望地望著那堆食物。然後他注意到民浩正在卧室的門邊,他抱著雙臂斜靠在門框上。

托馬斯用大拇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揚起了眉毛。

「你遇見我們的新朋友了吧?」民浩回應道,他臉上閃過一絲嘲笑,「這傢伙還真有一套。我要弄一件那樣的西裝來穿穿,挺有范兒的衣服。」

「我是清醒的嗎?」托馬斯問。

「你是清醒的,現在吃點東西吧,你看起來很糟糕,幾乎跟那邊那個在看書的鼠人一樣糟。」

托馬斯驚訝於他居然能這麼快就把這些離奇的事情放在一邊,那個憑空出現的穿著白西裝的傢伙,還有那道看不見的牆。那陣麻木感再度襲來,這感覺已經變得如此熟悉了。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一切都感覺沒那麼奇怪了,任何事都會變得很正常。把它拋在一邊,他拖著身子來到那堆食物前面,開始吃了起來。他又吃了一個蘋果,一個橘子,一袋混合堅果,然後是一根混合格蘭諾拉麥片和葡萄乾的食物棒。他的身體急需水分,但是他暫時還沒有力氣移動。

「你得細嚼慢咽,」民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們這兒已經有人因為吃得太多,吐得到處都是了。夥計,你吃那樣的量就應該差不多了。」

托馬斯站在那裡,品味著填飽肚子之後的美好感覺,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那隻在他肚子里住了很久的野獸的啃咬了。他知道民浩說得對,他要慢點吃。他向他的朋友點了點頭,然後從他身邊繞過去喝口水,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在思考當那個穿白西裝的男人準備好實施「第二階段實驗」的時候,將會有什麼樣的事情降臨到他們頭上。

管他是什麼意思呢。

一個小時之後,托馬斯跟其他的空地人一起坐在地面上,民浩坐在他的右邊,紐特在他左邊,所有人都面朝那道看不見的牆,以及那個坐在牆後桌子邊的狡猾的男人。他的腳仍然架在那裡,他的目光仍然在書本的頁面上閃爍游移,托馬斯感覺精神和力氣在他的身體里正慢慢地恢複過來。

那個新來的孩子,阿瑞斯,在浴室里曾經神色古怪地看過他一眼,似乎他想要通過心電感應跟他說話卻又不敢那麼做。托馬斯沒有搭理他,而是快速地走到水池邊,用他那已經撐滿的胃喝下了儘可能多的水。等他喝完水用袖子擦嘴的時候,阿瑞斯已經離開了。此刻那個男孩坐在牆邊,兩眼瞪著地面。托馬斯為他感到難過——空地人的情況已經夠糟了,阿瑞斯卻更加慘,尤其是如果他跟那個他提過的被殺死的女孩的關係跟托馬斯和特蕾莎的關係一樣親密的話。

民浩第一個打破沉默。「我覺得我們都變成神經病了,就像那些……他們怎麼稱呼他們自己來著?眩瘋病人,那些窗戶邊上的眩瘋病人。我們所有人坐在這裡等著那鼠人說話,像這樣的局面完全不正常,就像是我們在某種學校里似的。我可以告訴你們,如果他有什麼好話要說的話,他就不會需要用一道古怪的魔法牆來保護他自己,不讓我們碰了,難道不是嗎?」

「就再忍耐一會兒,聽聽吧。」紐特說,「也許這事就快到頭了。」

「是啊,好吧,」民浩說,「弗萊潘都快生出孩子來了,溫斯頓那見鬼的青春痘也快治好了,而托馬斯在這兒給我們笑一個吧。」

托馬斯把臉轉向民浩,給了他一個誇張的假笑。「就這樣,你滿意了吧?」

「夥計,」他回答說,「你可真是個丑傢伙。」

「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閉上你的嘴,」紐特低聲說,「我想時間到了。」

托馬斯抬起頭,看見那個陌生人——鼠人,民浩對他惡作劇式的稱呼——已經把腳放到了地上,把書放到了桌子上。他把椅子往後退了退,以便於更好地查看某一個抽屜,然後他把它拉了出來,在裡面翻找著一些托馬斯看不見的東西。最終,他抽出了一個馬尼拉文件夾,裡面夾著一堆凌亂的紙片,許多紙片都捲曲了,而且呈不規則的角度往外突出。

「啊,在這裡。」鼠人用他帶著鼻音的嗓音說,然後他把那個文件夾放在桌上,打開它,看了看他面前的男孩子們。「謝謝你們井然有序地集合在這裡,方便我告訴你們我被……委派來告訴你們的事,請仔細聽我說。」

「你為什麼要用那道牆!」民浩大聲說。

紐特伸手繞過托馬斯,在民浩手臂上捶了一拳。「閉嘴!」

鼠人好似沒聽到那聲大喊一樣,繼續說下去。「你們還能在這裡是因為一種不可思議的意志力,身處逆境仍然要活下去的意志,除此之外……其他原因都不那麼重要,大約有六十個人被送去那片林間空地上生活。呃,你們那塊林間空地,不管怎麼說。另外還有B組的六十人,但是我們暫時忘記他們吧。」

那個男人的眼睛對著阿瑞斯閃爍了一下,然後繼續慢慢地掃視著這群人。托馬斯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注意到,但是他非常確定在那快速的一瞥里有著一絲熟悉的感覺。那意味著什麼?

「在所有那些人裡面,只有很小一部分人活了下來,今天來到了這裡。我猜你們到現在已經發現了這一點,你們身上發生的許多事情都只是為了判斷和分析你們的反應。然而,這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實驗,而更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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