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需要軍人……可我也還想做美女 姑娘的尖叫和水手的迷信

我聽人說過……語言,就像毒藥……語言,就像石頭……還說,男人的願望就是為國家去戰鬥。可要是女人也去殺人呢?!那就不是正常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了嗎?……

不對!一千個不對!不,其實這也符合人性的心愿。戰爭已經爆發,我依舊過著正常的生活,女孩子的生活……但女鄰居收到了一封信,她的丈夫受傷,躺在醫院裡。我就在想了:「他受傷了,誰會頂替他?」還有,下來了一個失去雙臂的士兵,誰去頂替他?回來了一個失去雙腿的士兵,又有誰去頂替他呢?於是我寫信懇求接收我入伍。我們從來都受到這樣的教育,說我們的國家如果沒有了,我們就會什麼都沒有了。我們自小就學習熱愛國家,讚美國家。一旦戰爭爆發,我們必須做些什麼去幫助國家。需要護士,我們就去做護士;需要高射機槍手,我們就去開高射機槍。

我們在前線是不是真的想和男人一樣?起初我們真是非常想:我們把頭髮剪得短短的,甚至故意去改變走路的姿態,但後來就不行了,受不了!再往後,就好想化妝美容,寧可不吃白糖,也要節省下來,用它去漿白衣領。每次我們得到一鍋熱水可以洗頭髮時,那就是我們的幸福時光。經過長時間行軍,如果發現了一片柔軟的草地,我們就採集一些嫩草搓在腿上……您知道嗎?用草可以洗身體……我們是女孩子,一定會有自己的特點……部隊領導不會去想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把腿腳都塗成綠色……當然,如果司務長是一位有年紀的男人,他就懂得這些,就不會從我們的背囊中拿走多餘的內衣;但如果是個年輕司務長,他就一定會要求我們扔掉多餘的衣服。其實對於姑娘們來說,有什麼是多餘的呢?我們每天總要換兩次衣服嘛。我們就從被迫丟下的內衣上剪下兩隻袖子,實際上也只有兩件內衣,也就是總共四隻袖子……

——克拉拉·謝苗諾夫娜·吉洪諾維奇

(上士,高射機槍手)

戰爭之前我對一切和軍人相關的事都喜歡……喜歡男人的事……我跑到航空學校去了解錄取規則,對我來說,那就是全部的軍人范兒。我還喜歡列隊操練,喜歡一絲不苟的動作和簡潔有力的口令。不過航校的答覆是:「先讀完十年級再說。」

戰爭爆發了,以我的性格和激動程度,當然是不能坐在家裡的。但是人家不讓我上前線,怎麼都不讓去,因為我才十六歲。兵役委員這樣說,如果戰爭才剛開始,我們就把這樣小的孩子送上前線,把未成年的女孩子送到前線,敵人會怎麼想我們啊。

「我必須上陣殺敵。」

「沒有你們,敵人照樣會被粉碎。」

我企圖說動兵役委員,說我的個子很高,沒人會以為我十六歲,一定以為我挺大的啦。我還賴在兵役委員的辦公室不肯離開:「您就寫我是十八歲,不是十六嘛。」「你現在是這麼說,以後你會怎麼想我啊?」

確實,戰爭結束後我就不願意了,這時候僅憑著一種軍事專業是到哪兒都行不通的,最好是除去自己身上的全部軍人味道……至今我都還是很討厭軍褲,就算是到森林裡去采蘑菇、采野果,我也不願意穿長褲,我就是想穿戴正常女人的衣物……

——克拉拉·瓦西里耶夫娜·岡察洛夫

(列兵,高射機槍手)

我們立即感受到了什麼是戰爭……在大學畢業的那一天,就有「買家」出現在我們校園,我們把那些從重新整編部隊來招兵的人稱為「買家」。這些「買家」都是男人,完全能夠感覺到他們很同情我們。我們的一雙雙眼睛直盯著他們,但他們卻用另一種眼光看我們。我們從隊伍里衝出來,以為越早顯示自己,就越能被發現和招收,可是他們都看膩了,只要掃我們一眼,就知道該把我們往哪兒發送。他們心裡全都有數。

……

我們團是個男人團,第八百七十遠程轟炸機團,只有二十二個女的。我們回家拿了兩三套衣服,不許拿很多。我們在路上遭到敵機轟炸時,只能在原地找地方躲避,或者逃到來得及跑去的地方。男人們都到了中轉站,他們在那裡換上軍裝。而我們什麼都沒有,只發給了我們裹腳布,我們就用這些布縫製了內褲和胸罩。領導知道之後還大罵了我們一通。

半年過後……由於超負荷壓力,我們已不再是女人了……我們停止了月經……生理周期受到破壞……明白嗎?我們很害怕!擔心自己永遠不再是女人了……

——瑪麗亞·涅斯特爾洛夫娜·庫茲敏科

(上士,槍械員)

我們是有追求的……我們不願意人家這樣說我們:「哈,瞧這些婦女!」我們比男人更加努力,還必須證明自己並不比男性差。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還是傲慢而居高臨下地對待我們:「這些小娘們兒也去打仗了……」

如何去做一個男人?成為男人是不可能的。我們的想法是一回事,我們的自然屬性又是一回事。我們有生理特點……

那次我們行軍……一共二百多個姑娘,後面跟著二百多個男兵。天氣酷熱,急行軍三十公里,三十公里啊!我們在前面走,就在身後沙土上留下紅色斑點……紅色的痕迹……呶,這些事情……是我們的那個……怎麼能藏得住呢?後面那些男兵們就跟著這些印記,卻裝作什麼都沒注意到,不朝腳底下看……我們的褲子曬得就好像破裂的玻璃筒子,出現裂痕的玻璃那樣。有傷口的那裡,一直散發出血腥味。那時候不發給我們任何女性用品……男兵們在灌木叢晾曬他們的襯衫時,我們就在一旁悄悄看著,抽空就去拿走兩件……他們後來猜到是我們乾的,就笑道:「司務長,再發給我們一件襯衫吧,女孩子把我們的偷走了。」包紮傷員的棉花和繃帶不夠了……但那不是因為傷員……女人的衣物兩三年之後才有的,我們就一直穿著男子的褲子和襯衫。行軍時都是穿著大靴子!腳很受折磨。有一次行軍……前往一個渡口,那裡有渡輪在等待。可是我們到了渡口,突然遭到敵人轟炸。轟炸很厲害,男兵們紛紛跑去藏身,又喊著叫我們過去……可是我們沒有聽到炸彈,沒有遭遇過轟炸,我們反倒紛紛向河邊跑,跑到水裡……下水!下水!我們只能坐在河裡,全身都濕透了……冒著橫飛的彈片……但是這樣又不敢起身,羞怯簡直比死還要可怕。一些女孩就被炸死在水裡了……

也許那是第一次,我想成為一個男人……第一次……

終於,我們勝利了。頭幾天我走在大街上還不相信已經勝利了,坐在桌子旁也不相信已經勝利了。後來才相信真的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瑪麗亞·謝苗諾夫娜·卡利貝爾達

(中士,通信兵)

當時我們已經解放了拉脫維亞……部隊駐紮在陶格夫匹爾斯城外。這天夜裡,我剛剛準備躺下睡覺,聽到哨兵在對什麼人大聲喝道:「站住!誰在那裡?!」過了正好十分鐘後,有人把我叫起來去見指揮員。我去了指揮員的掩蔽部,裡面坐著幾位我們的同志,還有一個穿便服的男人。我清楚地記住了這個人,因為那些年間我看到的男人都是只穿軍裝和軍大衣,這位卻是穿著毛絨領子的黑大衣。

「我需要您的幫助,」這個男人對我說,「我的妻子在距離這裡兩公里之外,她正在待產,現在孤身一人,那個房子里再沒有人了。」

指揮員對我說:「那是在中間地帶。您自己知道,那並不是安全區。」

「有婦女在分娩。我一定要幫她。」我答道。

上級給我派了五名衝鋒槍手。我在背包里裝滿了包紮材料,還隨身帶上一團最近才發給我的新法蘭絨綁腿布。我們出發了,周圍一直有炮擊,彈著點忽近忽遠。森林裡漆黑一片,連月亮都看不見,最後終於看到一個房子的輪廓。這是一個小木屋,我們走進去,只見一名女子趴在地上,渾身衣衫襤褸。她丈夫馬上去放下窗帘,兩個衝鋒槍手留在院子里,兩名守在門口,還有一個為我舉著手電筒照亮。女人勉強克制自己的呻吟,她病得很重。

我不斷地勸她:「堅持一下,親愛的。你不能叫出聲。堅持。」

這是兩軍對峙的中間地帶,如果敵人發現了什麼,馬上就會對我們發射炮彈。但是當士兵們聽說孩子生下來後,也不由得輕輕喊出:「烏拉!烏拉!」聲音非常低,幾乎像是在耳語。這是個在前線出生的嬰兒!

士兵們帶來了水。但是無處可以燒熱,只好用冷水給孩子抹了身體。用我的綁腿布把孩子包起來。房子里真是空空如也,只有幾件破衣服墊在母親身體下。

就這樣,我又連續幾個夜晚都趕到這個小木屋裡忙活。直到進攻之前,我最後一次來到小木屋,向他們告別:「我不能再來看您了,因為我要開拔了。」

那女人用拉脫維亞語和她的丈夫說了什麼。男人轉過身對我說:「我妻子問您叫什麼名字?」

「安娜。」

女子又說了些什麼。丈夫翻譯給我:「她說,這是很美麗的名字。承蒙您的恩德,我們要給女兒取名安娜。」

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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