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鐵三角的溫度 第三節

楊自道路過閩南廣場西路口時,想想還是去了那個煙酒小店。他把車像上次一樣停在樹下。他對店員說,上次我買了一包廈門煙,錢付了,煙來不及拿走。正好有人騎摩托搶包,亂了。店員遲疑著,楊自道本來也不抱希望,便說,那算了,你再給我一包吧。他付錢的時候,店老闆聞聲從貨架後面出來。盯著楊自道一聲大叫,唉呀,給煙給煙!他吩咐店員。你怎麼才來呀大哥!電視台、報紙的記者都來問我,說那個見義勇為的師傅什麼車號,長什麼樣,嗨,我哪裡記得!半個多月了,報道說你受傷了。你沒事了吧?

楊自道含糊點頭,拿了煙走。剛進了車裡,店老闆又追了過來,又遞過兩包煙說,不好意思,這個,是真煙。楊自道說,啊,這樣,那我是不是經常抽假煙?店老闆說,唉,也就是假冒別人牌子了,煙絲什麼的質量都不錯。我自己也抽。只是怕對不起你,所以……

楊自道把假煙還店老闆,店老闆搖手說,送你了,你對比一下。

楊自道謝了店老闆往篔簹麗景而去。伊谷夏上午打了電話來,約車。到了小區門口,伊谷夏背了個大包過來,就一個人,說是包車去華溪。楊自道笑,說包車來回六百啊。伊谷夏說,我問過行情了。人家四百五也肯跑的。我給你六百,回程你讓我開一開。楊自道不置可否地笑笑。上了高速,伊谷夏說,路還長呢。說幾個你們小時候的故事玩吧。你,小豐,或者比覺的都行。

小男孩都那樣長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你比他們大好幾歲,怎麼會玩在一起?

楊自道說,我小時候養了一隻大白鵝,放學的時候,我會帶它去河邊城牆下吃草。相當於放牧。那天天快黑了,我帶著鵝回家,路過野渡口,聽到蘆葦叢後面有驚慌短促的人聲。那裡原來是擺渡的,水很深,再過去點有急渦流。過去一看,比覺掉水裡,辛小豐在拚命拉他書包,可是,書包帶斷了,我看到的時候,辛小豐也栽下去了。原來兩個小傢伙那時都不會游泳。我把他們撈起來的時候,兩個都在一邊喘息發抖一邊吐河水,比覺還被我狠狠揍了一拳,他在水裡胡亂掙扎,差點把我也淹死了。

後來呢?

後來就在一起玩了。他們兩個是好朋友,同班,比我低三級。但我們不同學校。小豐小時候,不長個子,永遠坐第一排。他的個子是高中以後,突然躥上去的;他媽媽是鎮醫療站的醫生還是護士,很漂亮,沒有離婚時就被傳作風不太好,名聲很大,所以,很多人會欺負他,他總在打架。急起來會掉眼淚,沒有哭聲的掉眼淚,邊掉邊打。比覺個子很高大,都是比覺在保護他。他們兩個學習成績很好,所以老師特別寵他倆。

比覺在學校很霸道嗎?

也不會,但是他個子大,愛看書,在班上很有力量,一般同學不敢招惹他。不過社會上的小混混不怕他。比覺小時候比現在斯文,容易臉紅。現在你看他,動不動像一頭野獸。小時候我們很愛去他家玩,他爺爺奶奶都是吃齋念佛的,爸爸媽媽也特別溫和,總由我們上房揭瓦大鬧天宮,但是,村裡的人都說,比覺是知青扔掉的孩子。比覺自己也將信將疑,每次都讓我們觀察他和他父母、他姐姐比慧,問到底像不像。

像不像呢?

不像,楊自道笑,確實不像。那時候,我和小豐不知輕重,總是努力發現並告訴他,他哪裡、哪裡都不像他們家的人。他媽媽只有一米四多,他二三年級就超過了。這樣,比覺特別悲傷,尤其是受點委屈的時候就嗷嗷叫,我要去找我親爸親媽!比慧就刮臉皮羞他蠢。他們家真是挺不錯的。我和小豐時常想念他們的家。

你小時候很壞嗎?伊谷夏說。

楊自道點頭,說,很壞。在我們鐵路宿舍,鄰居說,我壞到沒事就隱蔽在宿舍牆角,看到人就從背後衝過去,猛打一拳就跑。大人、小孩都打。

哇!真是夠壞的啊。你是鐵路的孩子?

算是吧,我父母在鐵路中小學當老師。那是中小學連讀的學校,在郊外。小豐和比覺所在的那個地方學校,和我的學校就隔一條小河。

那你家裡還有誰啊?

我母親七年前去世了,家裡還有父親和哥哥。父親退休了,母親去世對他打擊太大,變得斤斤計較、遲鈍多疑,不太討人喜歡。

幸好你哥哥還可以照顧他。

楊自道看了伊谷夏一眼,說,在我初中的時候,剛參加工作的我哥哥,被拖拉機撞了,腦部受損,幾乎不說話。本來很能幹的一個人,全變了。工作能力基本喪失,木木的,算是工傷,鐵路每月給點生活費,養著他就是了。後來,我母親給他娶了個農村媳婦。媳婦和他家裡人都很厲害,我哥哥也談不上被照顧,吃了什麼苦頭,他也不會說。

那你為什麼不回老家呢?

楊自道沒有說話。

伊谷夏說,很多年前我去西隴看過我哥哥一次,那邊人講話我聽不懂。大街上有很多狗,其他沒有印象了。你會講那邊的話嗎?

我聽得懂,不會說,鐵路孩子都說普通話。

伊谷夏從她那個大包里,掏出一瓶冰紅茶,開了蓋遞給楊自道。

你們三個有秘密。伊谷夏說,對不對?

楊自道把冰紅茶喝了幾口,還給伊谷夏,唔,他說,你說呢。

你們這種三角關係,怎麼會穩定呢?

三角形才是最穩定的,數學老師沒有教過你嗎?楊自道說。

如果我加入進來呢?伊谷夏想了想說。

你加不進來。

我硬要加入進來呢。

那你就毀了三角形的穩定性。你就毀了三角形。——你幹嗎?!

楊自道一手抓住伊谷夏的手,伊谷夏微笑著,另一隻手開始解楊自道的襯衣扣子。楊自道一手開車,一手還是想控制伊谷夏的兩隻手,車子因此左右發飄。楊自道急:告訴我你要幹嗎,我配合你……

伊谷夏笑眯眯的,你好好開,就是配合我了。我要看看你的傷口。

不是好了嗎!快放手——這是高速公路!

你用屁股開車都沒有問題,一百一,你嚇不了我。不讓我看,總不讓我看是嗎?我!偏!要!看!說話間,安全帶下,伊谷夏已經解開了楊自道的三個扣子。她看到了楊自道的傷口,針腳還是紅色的,微鼓,也看到了楊自道胸口的拙劣漫漶的藍色刺青。楊自道放棄了抵抗,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伊谷夏說,你不讓我看,就是因為這個扎眼的紋身,是嗎?

楊自道不吭氣。

其實,這沒什麼啊,你小時候那麼壞,有這個也沒什麼太奇怪的。以前的小流氓都喜歡這樣炫耀吧。刀疤好長呢,嗯,紋身確實是難看了點,木匠紋的吧?不過,你的胸型很棒喔,胸肌漂亮,皮膚很Q,它們都比你的頭髮年輕……

楊自道依然沉著臉開車。伊谷夏把手停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撫摸著他的刀疤和刺青,她的指尖在臨摹它們的圖案。楊自道依然不吭氣。

你有心愛的女人對不對?你並不是同性戀——對不對?

楊自道點鳴超過了一輛車。車速在一百二三之間。伊谷夏的手,依然摩挲著他的胸口。在伊谷夏的角度看他,他咬著牙,臉色太難看了。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睬她。

喂,你知道嗎,辛小豐身上有男用高檔香水味道,你聞到過嗎?

楊自道沒有表情。一個傢伙游移在快慢車道之間,楊自道猛地狂按喇叭。那種連續的令人窒息的瘋狂長鳴,嚇得那車子縮了進去。伊谷夏說,那是非常頂級的法國香水,不是什麼小白領用得起的普通香水。它叫城市獵人,呵呵,城市獵人在我看來,就是狙擊手啊,誰遭遇了都在劫難逃……

楊自道臉色青白,但他看電不看伊谷夏。伊谷夏的手依然執拗地在他胸口觸摸,有時輕如蟻行,令他發癢難熬。楊白道忍著,伊谷夏漸漸把手往他的小腹延伸,她的有點冰涼的幾個指頭,像彈琴一樣往下跳蕩,楊自道出手擋了一下,伊谷夏故態復萌,另一隻手馬上過來幫忙。楊自道咬牙切齒。

你真當我是空氣了,是嗎?好吧,我跟你說一個夢,前天晚上,我夢到你了。我們在游泳,後來天上烏雲滾滾,大家都離開海灘了,可是,你不願意從水裡出來,我哥哥在岸上叫我,你就是不願走。紅色的警燈在警笛中閃亮,似乎出了什麼大事。我哥哥怒氣沖沖地走了,海灘已經是藍黑色的了,黑浪滔天。你抱著我,在暴雨中走到沙灘邊一個翻扣的木船邊。

伊谷夏的手指時不時探到楊自道的皮帶以下,就像看看他的褲腰是否合身。這樣單純又曖昧的、欲退還進的頓挫穿插,楊自道身子不由陣陣繃緊。你知道我們在沙灘上、我們在黑色的暴雨中幹了什麼?我在舔你。除了暴雨聲,我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你的皮膚在燃燒。我看不清你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我伏在你身邊,雨水從我的頭髮上,鼻尖上,從我不大的乳房上,不斷滴落,怎麼都舔不完,我一路舔下去……

伊谷夏的手,抽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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