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華盛頓 羅馬 第一章

事實證明,耐心是一個很有效的詞。我和基特里奇的關係又隱藏了六年,這六年來我們一周見一次面,甚至有時候會為了謹慎起見,我們一個月只見一次面。直到休和克里斯多夫死在那個悲慘的秋天,我們才走進婚姻的殿堂,而舉行婚禮的地點就是發生那件事而且經常鬧鬼的峽谷。

所有這些事都歷歷在目。謀殺帶來的滲入骨髓和心臟的震驚陪伴了我很長時間,這種恐懼感甚至瀰漫在蘭利的每一個角落裡,直到時間麻痹了我的知覺,讓我再也感受不到那次重大災難,而這件事也變成了歷史,變成大廳里人們的談資。現在這件事的影響已經遠遠不及事情本身了——它變成了人的生命中的心靈負債。

但是,夏洛特的誇大其詞給人感覺很無情。他了解情報局主要領導的恐懼,他甚至懷念那一天。他最終留下一段獨白,而這段話我已經聽了很多次,每次都會讓我聯想到不同的事物。

「在那個特別的周五下午,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這是夏洛特一貫的開場方式,「我跟你說,我們都聚集在局長的第七樓會議室開了一個高峰會,我們所有人,包括主管、官員、上議院的官員、金,還有那些有權勢的人、各級首領等這些人一起。」

「我們就坐在那兒,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上層人物——他們就坐在那兒。最後,麥科恩說,『誰是奧斯瓦爾德?』緊接著就是一陣世界級的安靜,這感覺就好像球賽第一局就被客場贏了八個來回。

「還是不說當時的氣氛了。我們還在沉默,忽然一個銀行總監說地下室有一顆定時炸彈即將爆炸。每個人的焦慮感都急劇上升,但是每個人都要儘力掩藏自己的恐懼,我開始想起我們當中很差勁的人。比爾·哈維此時遠在羅馬,博德曼·哈伯德和安/拉稀在巴黎,如果卡斯特羅收買了庫貝拉怎麼辦?在這種時候,我的思緒天馬行空,每個人都在觀察其他人最隱秘的本性。我們等待著有關奧斯瓦爾德的細節,忍受著這種不知情對我們智慧的打擊和侮辱。我的天,奧斯瓦爾德這個男人在日本的厚木空軍基地工作後竟然跑去了蘇聯,那不就是檢測U-2的基地嗎?這個奧斯瓦爾德竟敢回到蘇聯!是誰負責監管他?誰是他的直接上級?我們之中的誰曾經接觸過他?這對我們來說是不是很重要?我寧願這是某個人的判斷失誤也不願是個人背叛!難道,噢,難道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沒有一個人大聲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們有太多人了,會議一度中斷,氣氛已經凝固了,現場一片沉默。整晚都零零星星有人來報告外面的消息,只是消息越來越糟。馬麗娜·奧斯瓦爾德,蘇聯妻子——這可是一個全新的消息,我們並沒有說『馬麗娜』而是說『馬麗娜·奧斯瓦爾德,蘇聯妻子』——她有一個叔叔是蘇聯內務部的陸軍中校。然後我們又聽說喬治·德·莫倫斯喬特,我們當中剛好有人知道他,一個很有教養的人,是奧斯瓦爾德在達拉斯最親密的朋友。我的天,喬治·德·莫倫斯喬特可能在賺法國人的錢、德國人的錢、古巴人的錢,或許他也在賺我們的錢。是誰給他錢的?奧斯瓦爾德到底由誰負責?那個周末我們沒有一個人回家,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享受蘭利的空氣了。到周日下午,走廊里又傳起了一條爆炸性新聞,這真是我們的救命稻草啊,連枯葉也在花園裡跳起了華爾茲:一個叫作傑克·魯比的流氓暴徒殺了奧斯瓦爾德。矮壯的傑克·魯比肯定是因為忍受不了傑奎琳在公開的審訊中受苦,所以才殺了這個兇手。自從玫瑰戰爭以後,我們還沒看到過這麼勇武的男人呢。現在第七層樓的氛圍有點像恩斯特·劉別謙導演的電影的最後一幕,我們很難躲避閃爍的燈光。從那時候開始,我總是說:我喜歡傑克·魯比。這個傢伙還清了自己的債,唯一一個讓我不那麼滿意的,是我不知道是特拉菲坎特、馬塞洛、霍法、吉安卡納還是羅瑟琳動的手腳。

「無論什麼時候,勝利都是屬於我們,然而這次混亂要永遠玷污這個記錄了。我記得在那個周日晚上,我們推測出一個最後的結果。我問自己:事情的真相難道就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嗎?我們需要繼續追蹤這件事。共和黨人要擔心他們的右翼,得克薩斯州的大亨們會被牽扯進來,而自由主義者肯定會受到驚嚇。卡斯特羅,即使他很無辜,他也保證不了DGI內部所有的因素。赫爾姆斯需要考慮黑手黨、離群的危險分子和JM/WAVE的反抗者。很明顯,誰也無法對一塊飛地負責,對,要不然中情局可能會失去很多,國防部也一樣。要是我們發現奧斯瓦爾德是受蘇聯操控的呢?誰也不能因為一個愛爾蘭野心家被紅色蘇聯幹掉而發動一場核戰爭。但要是被幹掉的是邁阿密一個反卡斯特羅的古巴人,那這種可能性就他媽的大得多了,這會把我們全部帶回到共和黨時期,帶回尼克松時代。不,不完全是全部。一個槍法了得的越南槍手可能會為他死去的統治者迪姆報仇,而肯尼迪政府則不能貿然和這個傢伙硬碰硬,不是嗎?傳奇的腐朽可能會使得烈士的墳墓被人遺忘。然後就是聯邦調查局——他們怎麼能允許這些假設被人拿來驗證呢?每一個假設都是一個陰謀。向全世界宣傳聯邦調查局沒有能力揭穿不是他們自己策劃的陰謀,胡佛對這個不會感興趣的,不,這其中任何一項猜測都無法勾起胡佛的興趣。所以,奧斯瓦爾德這個單獨行兇的殺手在為最好的機構服務——克格勃、聯邦調查局、中情局、DGI、肯尼迪政府、約翰遜政府、尼克松政府、黑手黨、邁阿密的古巴人、卡斯特羅派的古巴人,甚至是高華德他們一伙人。如果是約翰·伯奇的人乾的呢?我可以感受到每一個談論過刺殺傑克·肯尼迪的陰謀家血管里的狂熱,這份狂熱甚至讓他們誤以為自己已經殺了肯尼迪,其實沒有。畢竟,沒有人可以向他的朋友們保證自己一定能夠刺殺成功。自此,一鍋虛假信息的肉湯已經開始在爐子上燉起來了。我知道我們將會展開調查,而這項調查會證實一種爛泥般的模式。所以,我決定避開關於那鍋肉湯的信息,回到可以取得實際進展的嚴肅工作上來。」

夏洛特是否在暗殺後六十小時的那個周日晚上發揮了他的分隊的實力,或者是總結了前幾個月學到的東西,我都無法在輪到我的時候總結這個形勢,因為我還深深陷在死亡之中。如果困惑是一種對埋藏在污穢土壤中的恐懼的哀悼——這片土壤便是我們的靈魂——那麼我是困惑的。瑪麗蓮·夢露的死依舊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據我父親說,如果霍法為了報復肯尼迪兩兄弟造成的政治迫害而處心積慮害死夢露又嫁禍給兩兄弟的話,那麼我能說出多少個為了引發一場針對菲德爾·卡斯特羅的戰爭而打算刺殺傑克的人名呢?

夏洛特可能會認為無法從這樣一鍋肉湯里得出一種模式,但我不這樣想。我的大腦針對這個問題飛速旋轉,而它在很多個夜晚都圍繞著一個軌跡。我常常想到霍華德·亨特和他與曼紐爾·阿蒂姆的深厚友誼。亨特有時間和機會通過阿蒂姆與那個旅中最殘暴的成員產生聯繫——但是他的憤怒足夠強烈嗎?我的大腦因不斷地思索亨特問題而筋疲力盡,我轉向考慮比爾·哈維。我在想十一月的那個特殊星期五他是否離開羅馬回到了美國,結果他並沒有。然後我意識到這並沒有關係,即使他在羅馬也不耽誤他操控這樣一次行動,但是他能嗎?迪克斯·巴特勒在哪兒?他是否已經在越南了,還是他中途停留在達拉斯?我無法作出判斷。我還想到是不是卡斯特羅在特拉菲坎特的協助下成功實施了這次暗殺,儘管我們暗殺他的計畫失敗了好多次。在那些不眠的夜晚,我都會花上幾個小時在腦海中勾勒奧斯瓦爾德那瘦削而扭曲的工人階級臉龐,他在九月時南下到了墨西哥城。卡爾拿出一份備忘錄給我看,蘭利指揮部已經打電報到墨西哥駐地,索要墨西哥城蘇聯大使館兩個克格勃頭目聯繫過的所有名單。墨西哥駐地回覆稱,古巴大使館和蘇聯大使館的記錄中都有奧斯瓦爾德和羅蘭多·庫貝拉的名字,奧斯瓦爾德甚至曾經從古巴大使館打電話到蘇聯大使館,這個聲稱自己是奧斯瓦爾德的人堅持用刺耳而又不遵循語法的俄語與「科斯季科夫同志」通話。

「這很可疑,」卡爾說,「我們都知道奧斯瓦爾德的俄語說得很好。」

「那庫貝拉呢?」

「啊,庫貝拉啊,他與科斯季科夫同志有過通話,但我們不知道內容。我猜他和所有人都有過聯繫。」

「當然,我們已經把他解決了。」

「天啊,沒錯,」卡爾聳聳肩,「不管怎麼說,這已經結束了。聯邦調查局馬上就要對外宣稱奧斯瓦爾德是單獨行動的了。」

是約翰·埃德加·胡佛乾的嗎?

我沒有停止思索。有一天,在沃倫委員會的聽證會上,首席大法官沃倫詢問艾倫·杜勒斯:「聯邦調查局和中情局確實在秘密招募一些可怕的人物嗎?」而艾倫·杜勒斯用街頭惡棍中品行良好的一員能夠表現出的溫和回答說:「是的,非常可怕的人。」

「這是艾倫表現比較好的時候。」休·蒙塔古評論說。我本來準備好相信是艾倫·杜勒斯做的,或者是夏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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