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貓鼬戰術 第三十六章

庫貝拉,穿著鞣皮製的夾克衫和棕色的褲子,走進了市政廳小酒吧,身邊跟著一位男士——身著藍色遊艇夾克,戴著灰色法蘭絨絲巾、角質架結構的眼鏡——他叫萊姆。萊姆向我們點點頭就走出去了。除了三個工作人員站在酒吧入口處,其他所有的空間都是我們的了,黑色樓層、黑色牆壁、圓形吧台,還有一個冷漠的服務生。

庫貝拉朝我們走來,就像一個重量級的拳手一樣,我的父親之前就告訴我他長得很高,如今看來他比我想像的還要強壯,而且他的鬍子又粗又濃密,看起來讓人覺得悲觀。他的臉因為喝酒變得腫脹,要不然他肯定可以算個美男子。

「斯科特先生。」庫貝拉對我父親說,我父親迅速回答:「尊敬的先生,這是埃德加先生。」於是我沖他點了點頭。

庫貝拉優雅莊重地坐了下來,點了一杯阿馬尼亞克酒。服務生上酒之前,我們都沒有說話,嘗了嘗酒後庫貝拉帶著濃重的西班牙口音問道:「沒有更好的酒了嗎?」服務生回答他,這就是他們酒吧里最好的阿馬尼亞克酒了。庫貝拉不高興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揮手打發他走了。

「信你帶來了嗎?」他問。卡爾點頭。「我想要看看,斯科特先生。」他的英語真的比法語好。

雖然這封信很簡短,但是我們花了很大功夫寫的,字跡是由GHOUL的一位筆跡模仿專家寫的,他還在紙上蓋上了司法部長辦公室的凸印章。

1963年11月20日

這封信是為了告訴收信人,在他的努力之下,古巴發生了顯著的、符合歷史趨勢的改變,這樣的古巴政府以及我們的政府,另外還有其他非常忠誠的人員都會支持他的最高政治目標。

羅伯特·F.肯尼迪

庫貝拉看完這封信,隨後又拿出來一本袖珍英文字典,查了幾個詞的意思,然後就皺起了眉頭:「這封信並沒有履行我們上次見面說的內容啊,斯科特先生。」

「可是這封信完全接受了您上次的特別要求,上將先生。您只需要好好看看『符合歷史趨勢的改變』的意思就行了。」

「是的,」庫貝拉說,「你說的詞說明你們履行了一半的最基本內容,但是信裡面哪裡說簽名人的哥哥會支持我呢?」

卡爾把信拿回來,並且大聲地讀出來:「『我們這個政府以及其他忠誠人員……』我覺得你可以在這句話中體會到我們把你當作一條船上的人。」

「一條船上的人?」

「就是兄弟。」我說。

「這話說得也太隱晦了。實際上,你們不過是想讓我無條件地相信你們的承諾。」

「我們也是如此接受了你的承諾啊。」卡爾說。

聽了這一番話,庫貝拉似乎有點小高興。「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會保你安全抵達華盛頓。但是對我來說,相信你就等於我賭上了自己的生命。」說完,他從夾克衫口袋裡掏出一個放大鏡,然後又從雜誌裡面找出了一張簡報——我可以看到簡報上是羅伯特·肯尼迪的筆跡樣本。

庫貝拉把樣本和信的筆跡對比了幾分鐘,最後他開口講道:「很好。」然後仔細地盯著我們倆。「我問你一個問題,斯科特先生。你知道,我曾經在夜店裡射殺了一個人,實際上,我是刺殺他。」

「我原以為你不喜歡提及這件事呢。」

「我的確不願意提。現在,」他用西班牙語說,「我就跟你解釋一下為什麼。這並不是因為我的神經系統崩潰讓我沒有能力向別人陳述此事,而是因為每次提到這事我都會想起一個瀕臨死亡的男人的臉——不,這是誹謗我的人才會說的話,這不是事實。我是一個理性的人,我有自己的理解能力、分析能力,未來我會成為那片悲慘島嶼的指揮官,那才是我的國家。所以我很討厭別人提起暗殺的事。那個刺客,你知道嗎,不僅摧毀了他的受害者,同時也摧毀了他更大的雄心壯志。你能讓我相信美國總統和他的兄弟會幫助我嗎?我可是那個他們在秘密委員會上稱作『暴徒』的人啊。」

「混亂時期,」卡爾說,「你的過去與你的英勇事迹比起來簡直就是微不足道,你的勇敢行為將會在接下來幾個月里讓你走進公眾的視線。」

「你是說這樣你的上級就會接受我?」

「是的,正是如此。」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他說,「你雖提到了最高點,但你仍然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卡爾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說:「作為情報局的一員,你知道沒有人可以完全控制政治局面的。」

「是的,」庫貝拉說,「所以我必須為各種情況做準備,這個很有必要,而且我已經準備好了。」說完他就深深吐了一口氣,我意識到他準備今天執行刺殺活動的。「讓我們注意武裝自己。」他說。

「望遠鏡已經準備好了。」我父親說。

「你說的是能夠在五百碼範圍內精準射擊的步槍?這種槍配備博士倫望遠鏡,望遠鏡的放大倍數為二點五倍。」

我的父親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然後走到桌子對面,把手放在庫貝拉的手臂上,緩緩地點了點頭——在這個過程中,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接受你對我們防範措施的關心,」庫貝拉說,「但是很抱歉,我們現在能不能探討一下交付的問題?」

「萊姆先生會聽你差遣的。」

「我喜歡萊姆先生。」庫貝拉說。

「我很高興聽到有人說喜歡萊姆先生。」卡爾說。

「望遠鏡裝進公文包嗎?」

「不行。」卡爾說,隨後他又問,「你打撞球嗎?」

「撞球。」

「交接給你的箱子看起來就像一個裝著撞球棍的盒子,當然,是裝著兩支撞球棍的。」

「太棒了,」庫貝拉說,「還有其他的細節嗎?」

「是的,」卡爾說,「我還準備了精密零件,這是一個驚喜,是我個人用的。」

「我可以看看嗎?」

卡爾從他的花呢夾克衫上取下一支圓珠筆,然後按了一下按鈕,就跳出一根注射針,他又按了一下,針頭裡就有液體呈線性射出來,就像蜥蜴的舌頭一樣。「這只是水,」卡爾說,「但是水可以替換成通用試劑……」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索引卡,遞給了庫貝拉,上面寫著:黑葉四十。

「我要去哪裡找這種東西呢?」庫貝拉問。

「任何有化學物質的地方都能找到,這只是一種普通的殺蟲劑。」

「無論多大的『蟲害』都能殺死嗎?」

卡爾又點頭道:「見效特別快。」

庫貝拉接過那支筆,按了很多次按鈕,直到針管裡面的液體全部噴完。「這只是一個玩具。」他有點生氣地說。

「不,」卡爾說,「這是一種精密儀器。這個針頭很細小,插進人體都讓人難以察覺。」

「你是讓我走近目標然後給他注射毒藥?」

「這個針頭很小,不會引起任何的不適,這樣不會引人注意。」

庫貝拉輕蔑地看著我們。「你的禮物很適合女人,她可以趁與男人接吻時把針插入他的後背。我不用這樣的策略,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敵人實在可恥,況且對方還是古巴的重要人物。否則,我就要被世人笑掉大牙了。」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我會接受萊姆先生給我的狙擊步槍,但我不要這個。」他正打算離開,忽又停下來了,說:「不,我還是把這個帶上吧。」說完他就把這個放進自己的胸前口袋。

我父親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吃驚。「留給你自己用嗎?」他問。

他點了點頭:「如果我的行動失敗,我將沒有勇氣面對隨之而來的後果。」

「不要這樣想。」卡爾說。

庫貝拉和父親握了握手,然後又和我握手,他的手是冰涼的。「祝您健康。」他說,然後就走出去了。

「在維拉德羅沙灘上把狙擊步槍交給他,」卡爾說,「他在那個沙灘上有一棟小別墅,在離這棟房子三百碼的距離處,目標——庫貝拉平時就是這樣稱呼他——正在度假。庫貝拉這小子掌握著我的希望,我雖不想承認這一點,但是我希望他可以聖誕節前給我們一個驚喜作為禮物。」卡爾終於鬆了一口氣。「你介意埋單嗎?我需要出去走走。」他停了下來。「任何場合下,我們都應該分開走。」

「好的,」我說,「我隨後就到酒店。」

透過酒吧的窗戶,我可以看到街上的燈光。十一月的夜晚似乎格外漫長,七點鐘光景外面就已經像半夜一樣了。

我說不清楚我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也理解不了別人的反應是什麼意思。其實我希望庫貝拉能夠殺掉卡斯特羅,希望赫爾姆斯、夏洛特,還有卡爾能挑戰DGI。不,我希望刺殺行動能夠在這一次行動中徹底結束。我並沒有憎恨那些最高層領導,包括亨特、夏洛特、哈維、赫爾姆斯、艾倫·杜勒斯、理查德·比瑟爾、理查德·尼克松,同時也包括我的父親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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