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貓鼬戰術 第三十五章

皇宮酒店

1963年11月22日

親愛的基特里奇:

好久不與你通信了,現在我正坐在皇宮酒店的房間里,這個酒店的房間裝飾得很奢華,屬於新藝術派風格,杜魯門·卡波特甚至還在他們的客戶意見本上留言:「外面的家。」(杜魯門很可能到哪兒都這麼說)現在是周五下午三點,再有不到兩個小時,哈利法克斯和我就要出去見一個特殊人物了,這個人正是我們這次來這兒的目的。我獨自在這裡整理思緒,但我很開心能給你寫信,也很想和你談談我的情況。關於這次行動,如果我提到比如哈利法克斯的話,那是因為我希望送出這封信時不會遇到什麼障礙,我在這兒找不到專用的袋子,我的信只能以普通郵件的方式送出。

好了,我要告訴你我愛你而且永遠愛你。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這一點,夢裡也想著,甚至說句難以啟齒的話,在別的女人懷裡時我也沒有忘記。儘管我如此愛你,我卻一直都不敢告訴你。今天我在巴黎完成一個對神忠誠的任務,我滿心期待,但其中仍夾雜著些許恐懼,我那個富有經驗的夥伴哈利法克斯說這是「溫柔的蝴蝶——沒有比這更好的感覺了」。我都迫不及待地等著他來敲門,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到我們的會合點去了。然而我也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寧靜,就好像我可以待在這裡一整天寫信給你一樣。在這個時候,α和Ω一起出現了,好像它們在一起更能讓我平靜,像黑夜和黎明都存在我內心裡一樣。我還要告訴你我不止愛你,而且會花一輩子時間來等你,我已經做好了等你一輩子的準備。我完全理解你對你生命里的其他人很忠誠,我不在乎,我無條件地愛你,只求你原諒我給你帶來的負擔。

把巴黎的精妙魔法融入到我的告白中是不是很好?今天是陰天,巴黎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座可以在陰天呈現出淡紫色加灰色的城市,在灰色裝扮的華服之下,這裡的天空、建築物、塞納河本身都在快樂地彈奏著小調,而且彈奏出的都是最具思想、充滿和諧的無法抵抗的情緒。今天早上走在左岸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今天就是我的表白日,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愛你的美貌、你的兇猛,還有那充滿熱血的心,是的,從見到你那一刻開始我就愛你的全部。

我不想再說了。我能不能奢望無論你什麼時候心存懷疑,你都會把這些信拿出來讀一讀?我感覺自己異常明智(因為我終於說出了我的心事)。我希望和你分享我的那些可笑事,哈利法克斯和我,在銀塔餐廳吃了一頓非比尋常的午餐,你想像不到哈利法克斯在巴黎那個狼吞虎咽的樣子。雖然你沒有出席,但是我可以跟你講講這頓飯的細節聊以慰藉:我們是從布魯塞爾蘑菇開始的,再配上一瓶聖特美隆強化酒——此時的銀塔餐廳就是天堂。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蔥、蒜、黃油以及豆蔻粉還可以這樣點綴一個蘑菇。紅酒舒展了我的喉嚨,一股快樂湧上心口,感覺就像只有我們倆在只屬於我們二人的餐廳里進餐一樣。

在這些珍饈面前,我們談論著各種和我們任務有關的嚴肅話題,我可以說我們將會和一個敵方特工坐在一起,當然,此時的環境是中立的,甚至是友好的,所以我不用那麼嚴肅。這雖是一次正當且責任重大的會面,但我覺得這樣的會面既讓人緊張又讓人輕鬆。

哈利法克斯似乎總能處理好這樣的混亂場面,戰略情報局的人肯定都很喜歡他。昨天在泛美航空飛機上,他一直在給我講奇聞趣事逗我開心。他有一點害怕飛機,這讓我想起迪克斯·巴特勒過去經常說的一個「理論」:有能力的人最不情願坐飛機,因為他們擔心自己的惡行會破壞發動機。聽了巴特勒的理論,哈利法克斯修改了一下:「在消除自己人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可怕的快感,這對人們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他說,「這確實給了人們一個選擇博愛的機會。我們明天要見的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然後哈利法克斯繼續說(我之前聽過這個傳聞),在義大利曾經發生過屠殺信徒的狂歡活動。在這場屠殺中,哈利法克斯三天之內殺了六個人,用步槍殺了兩個,用自己的手槍殺了兩個,還有一個是徒手殺死的。「這件事我從來沒有釋懷,」他說,「我的生命已經離不開這件事了。你知道,這給我帶來了很高的地位、強烈的成就感,但偶爾也會讓我發瘋般地焦慮。」

「為什麼會發瘋呢?」我問。

「因為我很享受那三天。校長曾經說過一句話讓我吃驚不已,他說上帝給人類最艱巨的任務就是成為腐敗者、惡魔以及死亡天使。只有極少人可以做到,他很堅定地告訴我。我不敢相信,我的父親,一個牧師,竟然很讚許地說著屠殺!當然,加上其他的原因,他眼裡閃現著個人的光芒,這是一種只有美國佬才有的畸形力量。我知道我繼承了他這一點。」

不要因為他用了「畸形」這個詞而覺得疑惑,基特里奇,這不是一種輕蔑的語氣,不,哈利法克斯說的不是輕蔑,他指的是性衝動。「性慾一來,我就是一個變了色的美國佬,」他向我坦白說,「哈利,我不相信我曾經勃起過,我不覺得自己曾經擁有過這樣的能力。」

「你這樣會讓我也彎曲的。」我說。

我們二人都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哈利法克斯從上飛機就一直盯著看的美麗空姐終於停下來和我們聊天了(她也發出了笑聲)。當然,哈利法克斯認為這都是他的功勞,但遺憾的是那個空姐感興趣的是我:「你是不是摩德納·墨菲的朋友?」她問。當我告訴她是的時候,她說:「我以前和她一起在東方航空工作,那時候墨菲一直說起你,我就是從她給我看的照片中認出你的。她覺得你很乾凈。」

「噢,」我說,「真希望她親口告訴我。」

我和這位空姐約定,無論是誰先見到墨菲,一定替對方傳達問候。

哈利法克斯意會到了這一點,然後跟我說他之前就聽說過墨菲,而且一直都很想見見她。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他在情報局聽過謠言,說我和一位漂亮的空姐有染,受她欺負。

我不想挑戰你的耐心,我知道一個美麗的女人總是不希望聽到另外一個美麗女人的消息。但是,我知道你寬宏大量。哈利法克斯跟我說的那個驚人秘密——即他所謂的「勃起障礙」。我說這個並不是想爆料人家的秘密,而是想替他解釋一下。我似乎能夠理解他對瑪麗的無盡失望,他們過去幾年可能有很多次的勃起障礙,但是這次任務出行他很興奮。幾周前,他又去巴黎耍了一圈,回來之後他的這個問題就完全解決了。他告訴我:「我覺得自己準備好再花點錢了。」我曾經以為他只和他的秘書埃莉諾(她很崇拜他)有過關係,但是現在這位「前女友」是——注意聽好,她肯定沒有告訴你——波莉·蓋倫·史密斯,她確實找對人了。

所以,哈利法克斯現在很興奮,他保護健康的方式就是進入坩堝後又出來。至於將要來臨的這場會面,我看沒有什麼身體威脅,至少我覺得不會有影響,他經歷過的每一場浩劫都會讓他更加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安全和事業。但仍然有風險存在,或許一個簡單的拍打聽起來像是巨龍扇動翅膀的聲音,然而哈利法克斯仍然很興奮,就好像他的血是地中海人的一樣,他帶著高昂的情緒談論著謀殺和死亡。我們一邊吃著胡椒牛排,一邊喝著波馬特酒,這過程中他一直都沒停止談論他所痴迷的問題:瑪麗蓮·夢露是被謀殺的嗎?

整個午餐他都在滔滔不絕,後來我就有點心不在焉了。後來話題又轉移到我期望討論的問題上,比如說在這次會面中如果發生什麼意外的話,那我們該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我們在辦公室和飛機上就已經演示過了,但我還是想著吃午餐的時候我們花點時間再溫習一遍,可惜沒有,我父親說:「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解決了,還是讓我們討論其他事吧。」當然,他馬上就轉到了他的問題上。剛開始,我很排斥,因為一想到這個時而憂傷時而歡喜、又十分美麗的喜劇演員瑪麗蓮·夢露可能是被謀殺,我就吃不下飯。也許哈利法克斯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我想他應該是本能地感受到要想讓一個人在對話中放鬆,就應該關注他正在做的事,即使這件事既悲慘又醜惡。當我們面對別人認真對待的事情時,仔細衡量、多關注別人背後付出的努力不會有任何壞處。

我打算把他的原話複述給你的,這一點也不費力,因為現在他就一直在我耳邊高談闊論,這個時候,他的口才好像出奇地好:「你知道,一開始我就相信瑪麗蓮·夢露的死是肯尼迪兄弟派人做的,或者就是他們自己動的手。如果對方信任你,那麼你給對方注射藥物並不困難。無論是傑克還是鮑比,都可以對她說:『這是異常珍貴的維生素混合液,它對皮膚有奇效。』本來這個可憐的女孩就很喜歡各種藥片或者注射劑類的補品。」

基特里奇,我相信我給你解釋一下比較好,瑪麗蓮·夢露的死是卡爾15個月以來一直關注的事,他不僅通過有限的渠道收集證據,還特意收集了一下小報消息,在情報局工作了一生的他似乎把瑪麗蓮·夢露的案子作為他的業餘愛好來做了。他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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