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貓鼬戰術 第二十二章

1962年11月15日

親愛的基特里奇:

你抱怨說我的上一封信有一種奇怪的口吻,看來你是斷章取義了。我還要提醒你,你所預示的導彈事宜也不存在。你等得再久它也不會成為現實,最終只是成就了歷史而已。

我在古巴的短暫停留使得我對卡斯特羅產生了強烈的敵意。不管赫魯曉夫表現得多麼成熟,我都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這準備像大蘿蔔一樣成熟),然而對卡斯特羅我卻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他怎麼能同意這樣一個危險的決定,全然不顧他的人民和我的國家陷入危險的境地呢?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我突然領悟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現在說給你聽。自從巴特勒和我一起探險,我們就相處得非常好,現在我們一起吃飯一起喝酒,以前的那些不愉快也已經有所改善,所以我打算再次利用這段關係。幾個月前哈維派沙威·福特斯與他共事,他們相處得並不好。可是我認為福特斯十分有才華,所以我試著讓巴特勒也認識到這點,因為沙威得到稱讚時會更好多地展現自己的才華。於是,一天晚上我邀請他到勞德代爾堡一個奢華的餐廳與我們共進晚餐,在那裡不會有我們認識的古巴人突然出現,我把這頓晚餐定義為沙威和他的老同僚以及新同事共進的晚餐。然而,沙威到來時巴特勒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直說吧,今晚你得悠著點,我們有的是工夫灌醉你。」

「我單挑你們兩個。」沙威回答說,說得太過時髦,更進一步激怒了巴特勒。在迪克斯看來,沙威很有競爭力,但迪克斯也不甘示弱,如果我不了解他的話我一定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理智。在他自己眼中,成為美國總統就會永垂不朽。但是他蔑視肯尼迪,因為他認為傑克是一個富有的偽君子。如果迪克斯涉足政治,他一定會所向披靡。

總之,這不是一個好的開始。我想聽聽福特斯對於古巴導彈危機的分析,因為他對赫魯曉夫和卡斯特羅的動機很有見解,而且這也是我們無法從民眾和流亡者那兒得到的視覺角度,但是迪克斯最多也就肯用一隻耳朵聽。福特斯比他更了解拉丁美洲的情況,這真是惹惱了巴特勒。巴特勒有他自己的能耐,但是無論何事他都不喜歡聽到任何優於自己的見解。反過來說,沙威不得不忍受巴特勒無數的威懾,因為他是在巴特勒的手下做事,但是對他而言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智就是一件快樂的事。

儘管如此,在我的鼓動以及巴特勒妒忌的反作用下,福特斯很好地說明了他對赫魯曉夫和卡斯特羅的分析,這期間偶爾會被巴特勒打斷,我已將此整理完畢。

福特斯告訴我們,整個故事的關鍵是,開始卡斯特羅並不想要導彈,他和赫魯曉夫爭論說這沒有一點軍事意義,美國依然會保持無法逾越的優越性。卡斯特羅說,不,給我們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和最先進的軍火吧,讓美國人看一看陸地作戰同樣能讓他們傷亡慘重。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巴特勒問。

「你知道我的消息源的性質。」

福特斯指的是他在DGI的邁阿密聯絡人。然而,巴特勒搖搖頭,說:「不可能,他們沒有權利得到這些材料。」

「是文化賦予了他們權利,」福特斯說,「我已經研究卡斯特羅的本性有幾年了,我了解共產黨的心理。我天性擅長綜合情報。」

「我從未見過不打算利用其天分的,」巴特勒把他的話分開來說,「天生就擅長綜合情報的人。」

「我們這樣說吧,」我打斷說,「沙威提出了一個假設。」

我們深入討論了這個天性問題,上面的只是其中一個例子。現在來說關鍵環節:根據福特斯所說,赫魯曉夫說服卡斯特羅接受導彈,但是這僅僅能夠滿足他的榮譽感。「這是菲德爾的秘密軟肋,」沙威說,「卡斯特羅喜歡眾人把他看作一個寬容的人。」

赫魯曉夫暗示說,在這一點上他一直在幫助卡斯特羅。現在,菲德爾也可以幫助他,他所在的政治局已經成為蘇聯總理制定折中方案(與美國)的關鍵。如他們所見,美國如果在蘇聯邊境對面的土耳其部署導彈,那世界平衡的問題就會出現笑柄,而蘇聯沒有什麼可以與之抗衡。所以赫魯曉夫想要在世界看待這兩個超級大國的態度上來個大逆轉。請放心,親愛的菲德爾,美國絕不會因為古巴的導彈問題而發動戰爭。他,赫魯曉夫,很清楚這一點,畢竟,蘇聯已經看到了在土耳其決戰問題上的不切實際。因此,赫魯曉夫總結說,菲德爾和他可以「盜取」帝國主義的好運。

「這就是你從你的消息源那兒了解到的信息嗎?」巴特勒問。

「這就是他們了解到的,他們與卡斯特羅身邊的人離得很近。」

「我認為這些是八卦消息。」

「不,卡斯爾先生,」福特斯說,「這是被嚴密審查守護著的『八卦消息』。在哈瓦那,沒有人比菲德爾更加吸引人的眼球了,他的評論、他的隱私、他的心情,全都對他親密人的世界開放。」

「既然你對菲德爾·卡斯特羅和古巴豐富的文化很了解,那麼你準備告訴我你個人對卡斯特羅接受導彈的看法嗎?」

「早就準備好了,」福特斯說,「在我看來,從道義上來講,卡斯特羅的個人魅力下降了。他一開始的想法是對的,古巴不需要導彈。」

「你是說他承認,」巴特勒評論說,「他只是在還赫魯曉夫人情?」

福特斯開了一個滿意的頭,接下來的演說就如洪水般滔滔不絕了。他說,我們需要明白的是擁有核導彈的巨大魅力,這是每一個第三世界國家的領導人都渴望擁有的。「這就如同和一個電影明星上床,因為美國承諾不再入侵古巴,所以赫魯曉夫同意撤回導彈,而卡斯特羅不但不滿意反而還被激怒了,因為他沒有了導彈。」

「他被耍了,」巴特勒說,「赫魯曉夫先是對肯尼迪撒謊,然後又忽悠菲德爾。赫魯曉夫只是想要美國把導彈撤出土耳其,我們都知道白宮會照做,因為我們的總統是個溫順的人。」

「我看這是民主的作用。」沙威說。

「你當然會這麼想,」迪克斯說,「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感覺你依然對卡斯特羅有好感?」

「我是為你工作沒錯,但我不必接受你的偏見。我喜歡菲德爾,他很有同情心。對!他跟我們每一個願意改變現狀的拉美人一樣,只是有一樣不同,他更有魄力。」

沙威說這些話並沒有錯。我停了很久才說道:「如果你欣賞菲德爾,為什麼你不投奔他?」

「因為我憎惡蘇聯。跟菲德爾不一樣,我青春年少時就在共產黨世界裡摸爬滾打,我明白菲德爾捲入的是什麼世界,而我,我是否可以說,這都是你們所有人的錯。」

巴特勒重重地捶了桌子一拳,引來餐廳里眾人的目光。「沙威,你難道沒有學會如何與美國人談話嗎?你滴一滴油到法蘭絨上,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把我們從上面趕下來。我已經受夠了別人告訴我我的國家做錯了什麼。」

我的願望已經泡湯了。我們喝咖啡,付款,然後分開坐三輛車離開。我到達住所後十分鐘,沙威按響了門鈴。

「來這裡對你來說明智嗎?」我問。

他聳了聳肩。

我倒了一杯白蘭地。他說,和巴特勒在一起很痛苦,他很怕巴特勒,他甚至一直等著巴特勒揮來他的拳頭。「這真不是一個安穩的環境。」

「你為什麼要激他呢?」

「如果我不這樣做,就會丟掉所有的尊嚴,邁阿密比烏拉圭更糟糕。在烏拉圭,我僅欺騙和我一起長大的人,他們有些人本就不值得我坦誠相待。然而在這兒,我正在背叛勇敢的人。」

「DGI?」

他點點頭:「他們的生命安全每天都遭受威脅,流亡者只要發現他們就會把他們折磨死。」

「你會因為來找我而被DGI殺死嗎?」

他再次聳聳肩。現在我明白了,這個動作包含了他多少無奈與悲傷。紙張已被風吹落街頭,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撿起來?

我又給他倒了一杯白蘭地,他繼續侃侃而談兩個小時。我已經累了,但是我必須說,基特里奇,我要懷疑我們的雙重間諜福特斯對我們比對DGI還要忠誠。他來我宿舍找我,說明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或者很有可能DGI清楚他在為我們工作。我必須得將這個疑惑告訴巴特勒,真讓人鬱悶!

我依舊聽著沙威說話。我沒選擇,他能夠洞察我的困惑。

酒到深處,沙威的情緒開始升溫。他談了很多關於古巴的事,我很震驚有那麼一刻他的話聽起來似乎與你丈夫的關係非同一般。福特斯說:「國家是什麼?是依靠黑人奴隸和蔗糖來發展經濟的群體嗎?想想別的東西:朗姆酒、煙草、妓院、性工作者法案,薩泰里阿教。你生活在那片土地上,每天都得問自己是否像自己國家的經濟基礎一樣罪惡,然後,當然,你心生一種超人類的自豪並以此安慰自己。這就是為什麼菲德爾總是追尋做不到的事,寶石是藏在歷史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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