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貓鼬戰術 第十九章

關於恩里克·佛加塔的感知能力的爭論以比爾·哈維的勝利而結束。十月十四日,情報總部終於妥協了,向哈維承認那天早上帶回來的照片中顯示的是古巴小鎮聖克里斯托瓦爾正在建設洲際彈道導彈的發射基地。麥科恩與他新婚的天主教妻子在義大利享受這份遲來的蜜月,他們待在一個義大利的小村莊里,所以哈維不得不在電話里使用特定的語言講,他的語法讓我想起了我們曾經在聖馬修讀書時翻譯拉丁語的方式:「長官,你,你一個人,說會發生,是的。」哈維說道。麥科恩說他馬上就會回國。

當然,之前就有危機的先兆。十月十日,紐約參議員基廷公布了古巴核導彈的存在(這很明顯說明我們在蘭利的基地有漏洞),他很有信心這個消息是真實的。共和黨核心會議上談及了古巴共和黨的「最大資本」,這指的是十一月的國會選舉。克萊爾·布思·盧斯為《生活》雜誌十月刊寫了一篇社論,如同一種強烈的呼喚:「現在,處於危險邊緣的不僅是美國的聲譽,更是美國的存亡。」我想起了那個溫柔的金髮女郎,我從農場返回華盛頓後的某個晚上在斯特布爾遇到了她——魯斯太太,她的美就跟我的母親一樣(似乎更勝一籌,因為她散發著銀色的光芒)。我想她一定非常興奮,因為她手中掌握著讓世界宣戰的武器。

十月十四日後,在華盛頓的日子讓我想起了一艘有著神秘漏洞的船,通過計算從早晨的第一束光到晚上天黑的時間就可以得出該船滲漏的範圍。單位里的人一整個星期都在電話里說這個事。在首都工作再次讓我意識到,華盛頓的秘密也有等級性,你的影響力有多大完全取決於你有多少朋友願意告訴你他所掌握的信息。城市裡充斥著各種謠言,以巨浪的節奏席捲而來。在白宮、行政辦公樓、聯邦政府、辦公室徹夜燈火通明,人們凌晨一點開車去白宮觀賞這種景象。羅斯與我一天通話五次告訴我他的最新發現;我既不想承認也不想否認,但我還是得說出來,羅斯與我分享這麼多信息一定是他「走動」了不少關係才得來的,這都是我欠他的。我想如果核戰爭爆發,而我們都要在核屠殺中毀滅,那麼羅斯一定不願意背著那些未償還的債走進槍彈雨林里。

當我出差去國防部辦事時,我在走廊里看到那些高級官員的臉上有種緬因州森林裡野生麋鹿的表情,戰爭的臨近所導致的勃起經久不消。我擦肩而過的那些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不久的將來是成為英雄還是壯烈犧牲,或者因為戰爭而升職,他們內心的焦慮正如烈火般熊熊燃燒,所以許多官員都在為偉大的一刻準備著——就像一個人過著維斯太貞女的生活,只能交配一次,但是得在聖殿里:這唯一的一次最好能夠一舉成功,否則就算是這個人選錯了人生。我意識到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我,但這種頓悟卻帶走了我的快樂:如果我們與古巴開戰,我想自己一定是要投身到戰鬥中的,而且我也希望自己能夠直面戰爭。如果靈與肉在核彈的打擊下均歸毀滅,那麼我們的犧牲是光榮的,我的靈魂就不會四處飄散。這就是一種信仰!

十月二十一日我回到佛羅里達州,第二天晚上肯尼迪總統向全國宣布蘇聯技術人員在古巴建立了一個有著大型洲際武器等攻擊性武器的基地。總統說,蘇聯向美國撒了謊,因此,美國將對古巴進行海空隔離防止蘇聯繼續向古巴運送軍備武器。如果古巴膽敢發射這種導彈,那麼美國一定或對這種行為進行報復,報復這種「秘密輕率、威脅世界和平的挑釁行為」。

迪克斯·巴特勒的公司里傳言,「小哈瓦那」城裡到處都是酒吧,古巴流亡者在街上跳舞。我被激怒了,我的國家可能就要遭受毀滅了,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也許會殘疾或死掉,但是這些流亡者卻如此開心,因為他們有機會重返古巴,他們真是一群不可思議、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鬼!他們現在在邁阿密掙著大把大把的錢,卻還要為他們在古巴積累的財富的損失而憤怒;古巴的中產階級對屬於他們的權利異常敏感,對他人的權利卻漠不關心,他們為了自己不惜犧牲掉我整個國家來對抗菲德爾·卡斯特羅。這種想法很快佔據了我的思想,卻是一閃而過,很快我就與古巴的男男女女跳起了舞蹈,喝醉的哈伯德在街上跳舞,哈伯德通常不跳舞也因此錯過了姑娘;現在他跟著古巴人的節奏—— 一個小時不停歇,赫里克·哈伯德的骨盆擺脫了束縛。

之後,我和巴特勒又去了酒吧,喝了一陣子,然後互相許諾。他說:「我不想再派人出去,我永遠不知道他們能否回來。哈伯德,在這種緊急情況下,我們可以依靠比爾·哈維,他會讓我們和船夫一起出去。」

我說:「是的,我想把我的雙腳插入古巴的土地上。」我已經酩酊大醉了。

他說:「戰爭一旦開始,我們中一定有人被派去古巴加入我們的部隊。」

這真是一件偉大的事,我倆不由得鼓起掌來。

早上醒來,我無比恐懼,因為昨晚酒醉中立下的豪言我是無法推託了。過了一會兒,隨著宿醉的本能反應,我走到我的郵箱前,找到基特里奇寫給我的一封長信。我站在椰樹林的郵局門口讀著信,感覺似乎是她從世界的另一端寄給我的。

1962年10月22日晚上11:00

親愛的哈利:

這些日子是我們有生以來最重大的日子,這對人們的自我控制帶來了新的壓力。聽著朋友對三天前(已經過時)的新聞的反映,我了解了人們為什麼瘋狂到爬到屋頂上尖叫。

我和休·蒙塔古與肯尼迪兄弟同在一個極特殊的組織,我曾經告訴過你這其中的原委,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我的友誼變得更重要,所以我要坦白我並沒有告訴你全部。

幾個月前,傑克被一個蘇聯官員吸引住了,很明顯是個克格勃分子,就是你在烏拉圭時寫信告訴我的那個鮑里斯·馬薩羅夫,他在為蘇聯使館工作,但並不熱心。很明顯,不論這個馬薩羅夫具有什麼素質,赫魯曉夫都對他「窮追不捨」——可能這就是赫魯曉夫缺失的可悲的蘇聯智慧。蘇聯總理將這個人一步一步提拔到政府的最高位置,並把他派往美國做赫魯曉夫同肯尼迪兄弟的私人聯絡員。我早就注意到肯尼迪喜歡玩雙面遊戲了,這意味著他對蘇聯的態度是一面強硬一面溫和,而且根據不同的事件,總統先生總是朝著雙方關係的冰點或融點而努力。赫魯曉夫同樣雙手上陣,但是他也有另一張王牌,這是個未知數。

馬薩羅夫似乎是來華盛頓同鮑比進行對話的——可以推測,傑克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他們之間的談話範圍會很廣——我從休·蒙塔古那裡得知馬薩羅夫的主要「功能」是維持赫魯曉夫同肯尼迪兄弟之間的聯繫。總理是一個喜歡同人們交流的人,他可能下周就要把你發配到西伯利亞,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是會和你保持溫和的私人關係。比如,鮑比和鮑里斯在上一場柏林危機中聯繫甚為密切,鮑比告訴馬薩羅夫,如果蘇聯不將坦克從勃蘭登堡大門移走,美國肯定會打上一仗。於是馬薩羅夫將此話傳給了赫魯曉夫,24小時內坦克就全部開走了。相反,馬薩羅夫告訴鮑比,赫魯曉夫認為美國仍然是掌控在洛克菲勒、J.P.摩根和華爾街的手裡,但是他對肯尼迪兄弟的看法已經改變。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愛恨糾葛」,我的丈夫叮囑我說任何時候都不要捲入他們的旋渦。休·蒙塔古與馬薩羅夫共事多年,對他早已十分熟悉,休·蒙塔古說他是蘇聯所擁有的最有才能、最聰明的克格勃之一,他的這份悲哀的必勝魅力使得這個機構的運行更加順利。

也許赫魯曉夫和肯尼迪兄弟之間達成了協議:如果你的最聰明的人沒有在最高的級別上,卻提拔他們、重用他們去負責特殊風險的項目。我認為這樣的人之所以被提拔重用,原因就是他們能說出他們的想法,而且善於傾聽。我前一方面做得不怎麼樣,但是後一方面做得非常好。

關於我的情況,鮑比和傑克對我的決策權力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他們很喜歡我傾聽他們誠懇的言辭(這一點他們並不能同下屬或對手傾訴);因此,他們把我叫過去傾聽他們說話,讓休·蒙塔古過去自由地訴說他的感受。所以我們上周見了好幾個肯尼迪家族的人。

他們都對赫魯曉夫憤怒不已,對馬薩羅夫也沒有好感。幾個月來,鮑里斯一直向鮑比保證赫魯曉夫決不會再向古巴運送核導彈——即使要撒謊也要選擇在最需要的時候說啊。當然,馬薩羅夫表示他同肯尼迪兄弟一樣驚訝。

不論謊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有一點你可以確定——傑克個人對蘇聯毫無好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在這樣一種心理狀態下,他被迫承受來自國家安全委員會執行委員會的壓力(這是一個我一直都在關注的委員會)。這些天白宮圈子裡的每個人都在使用「鷹派」和「鴿派」這樣的字眼,而且很確定,一些強勢的鷹派人物就身處執行委員會。10月17日,鷹派的許多人都提出立刻轟炸古巴,目的就是為了剷除導彈基地,這些高層包括馬克斯韋爾·泰勒、迪安·艾奇遜、大部分的參謀長聯席會議成員,加上麥克洛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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