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豬灣之戰 第四十章

1961年4月

在這次生死存亡的行動中,我寫了這些日誌並傳至基特里奇·加德納·蒙塔古手上,傳遞任務將由我的父親博德曼·金伯爾·哈伯德負責,並由他審查我這些日誌的安全性。我希望這不會給兩位帶來諸多不便。

那就讓這第一篇日誌做封面頁吧。接下來的日誌會裝進信封里,並按照上述方式傳遞並妥善保管。

1961年4月4日,情報之眼

這是第一篇日誌。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我決定開始寫日誌。入侵古巴的行動將會在4月17日拉開帷幕,精確點來說的話,距離今天只有兩個禮拜了。我期待飛到灘頭陣地和古巴革命委員會的領導們並肩作戰。這也許是我生命的最後兩周了,我以此方式來記錄我最後的生活。

1961年4月5日

基特里奇,用這樣的方式和你交流,我感到十分抱歉。你可能會問我為什麼不直接把這個交給休·蒙塔古再轉交給你,請你一定跟他交流好,這是因為他是除了我父親之外對我影響最大的人了,休的思想是我所見識過的最高深的和最有影響力的,這也是為什麼我不希望他成為我和你之間的中介。如果從他的角度來看,他應該不希望你看到這些日誌,甚至會直接銷毀它們。所以,如果他要看這份日誌,那我壓根就不會寫了。畢竟,從八年前的夏天開始,我就一直絕望地愛著你。哪怕我戰死沙場,我也會珍惜這份愛,因為它給予了我精神財富,使我能夠直面死亡。我們和共產主義的鬥爭會給我們每個人的靈魂帶來尊嚴和制裁,這也正是我男兒本色一展身手的好時機,而且,我是真的愛你。因為我很敬畏休,現在有了我保家衛國的機會,這也給我一個機會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庇護神。

好了就說這麼多吧,我可能說了一些不需要說的話,請見諒。至於剩下的日誌,我會每天記錄書寫,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1961年4月6日

考慮到我們機構不規律的性質和它的獨立性,我忽然想到你可能還不知道情報之眼的位置。

我們就如同從I-J-K-L扔出去的石頭,在俄亥俄大街上——這條街曾經是一個瀕臨波托馬克河的軍營——進行一場我們自己的「二戰」。不用說,我們需要特殊的身份證件,並且要繞開情報局其他部分,只能在我們自己的通信中心活動。這種模式成功地應用於瓜地馬拉事件中,理論上也同樣適用於現在。

好吧,我們的確是距離倒影池更近了一步,但華盛頓沼澤地的排水管還是堵塞不通,舊軍營的地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年久失修的通風設施也一遍遍地告訴我們這裡遺留了太多的問題。我們還必須花費很多錢來買除臭劑、沐浴露,否則我們就真成了臭烘烘的野獸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環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莫大的阻力,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如此關注過個人衛生問題,工作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區域,我們真是有的罪受了。儘管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但不可否認我們的苦行已經開始。每一次我回到華盛頓工作,我都會想起它來。惡劣的環境就是我們在當地的一座堡壘。

不管怎樣,都沒有太多要說的,不過就是一座兩層的軍營。樓上是新聞室——亨特和我的轄區。辦公桌、海報和宣傳工作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還有到處可見的小隔間,北端是專供繪圖員使用的畫室。比起一樓來說,我們這裡的光線算是很不錯的了。一樓的戰情室(人員同樣需要另外的新身份證件,哪怕我要去隔壁里卡爾的辦公室也得花費48小時來接受檢驗核查才會放行)當然是每個人都想待的地方,那裡有完備的通信系統、大幅地圖和覆蓋著醋酸鹽的圖表,走進去就如同置身於聖所一般。此刻我想起了手術室,在動刀之前,它們都是一樣的肅靜。

1961年4月7日

霍華德在情報之眼的直接上司叫奈特,在烏拉圭的時候,霍華德就經常說起剛去瓜地馬拉的那段日子,那時奈特是為他工作的,所以我知道這個人的真名叫作大衛·菲利普斯。這種領導與下屬轉換角色的事總是讓人覺得很尷尬,所以其中一個人必須假裝毫不知情。但諷刺的是,這根本就無所謂,就算我們真把他當成大衛·菲利普斯,也不會損害到情報之眼的一絲一毫。在邁阿密,或許假名的問題還算是個問題,但在這裡,這個問題還比不上人們對彼此個人衛生的關注。因此,在這份日誌里,我會叫他大衛·菲利普斯。因為我覺得這個名字更適合他——高大健壯的身材,俊朗的臉龐,男人味十足,而且看起來還十分智慧、修養翩翩,即使是拍電影分派角色,他也是中央情報局人員的最佳人選。現在,他在這兒負責整個宣傳部的工作。大概在1958年左右,他和中央情報局切斷了往來,在哈瓦那設立了一間公共關係辦公室,並且很合理地預料到了巴蒂斯塔會輸給卡斯特羅。他期望在卡斯特羅新的統治下,所有以前的宣傳公司都不再受歡迎,但結果卻是他根本指望不上卡斯特羅,因為古巴很快就轉為了左翼勢力的天下,共產黨是不會允許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的人來負責宣傳工作的。考慮到菲利普斯的立場,當時情報局也與他合作在哈瓦那完成一些聯絡工作,所以當他抽身前往美國後,特雷西·巴恩斯又再次僱傭了他,並且提拔了他。菲利普斯現在的事業可謂是坐上了高速電梯——升勢迅猛啊!雖然他和霍華德表面上相處得很好,但我能猜到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

菲利普斯一直對我很好,我雖然不是特別喜歡他,但對他也有好感,可能是因為他那與生俱來的親切感吧。他本來能在大公司謀得一個管理職位,像美國通用、IBM、波音、通用食品、《時代》或者《生活》等雜誌社等等,他如果想去這些地方道路肯定是暢通無阻,但我猜他是跟霍華德一樣的野心勃勃。

但是,他有個很讓人受不了的特點,就是他總愛講故事。這些故事還挺有趣,輕輕鬆鬆就戳中你的笑點。但是,每當被他講的故事逗樂的時候,我都感覺就像是一根裱花管在往外擠奶油,給你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我知道,」他用熟練的口吻說道,「貝魯特有一位美國記者,有一次他開著一輛大眾汽車前往大馬士革,可是到了敘利亞的邊境,年輕衛兵把他給攔了下來。為什麼呢?因為他涉嫌走私汽車發動機引擎。原來敘利亞政府為了減少貪污腐敗,將它們的皇家衛兵都送去了農場,所以這位身著制服的新面孔從來沒見過這種後置式交通工具。然而,這位記者可是個老油條了,他聳了聳肩,掉了個頭,一直開到了五百碼外的黎巴嫩哨所,然後又掉頭返回了敘利亞海關。」

「這個衛兵走到了車後面(前一次他是在車的前部),打開了後備箱,發現裡面空無一物,就說,『你可以進入我的國家了。』所以這位朋友就倒著開進了敘利亞。」

基特里奇,你知道這裡有多少這樣誇張的奇聞逸事反反覆復來回講嗎?我只好盡我所能地迴避像菲利普斯這樣的人。這種幽默讓我想起飯前要喝一杯的人,他們並不喜歡喝酒,這樣做只不過是遵照醫囑罷了。

不管怎樣,目前我們是「三足鼎立」的局勢——菲利普斯講他的笑話,霍華德負責嘶嘶長嘆,我則在一旁暗自發笑;只要我們的笑聲足夠持久,停下來的時候就會像一輛剎車很靈的慢速行駛轎車——這真是夠人消磨靈魂的了。

1961年4月9日

戰情室收到了一份關於我們租賃貨船的報告,它們是用來運送士兵的部隊運輸船,而且士兵們已經抵達尼加拉瓜的卡維薩斯港口了。通過哈利法克斯我了解到它們都是年久失修的舊船,勢必會降低運載供需品的效率。我們在現場的人反應都不太積極,其中還有人跟卡爾說:「這給我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希望這不會增加這次行動的風險。發燒和寒冷一直折磨著我,但二月大部隊算是有了較大的進展——他們的人數翻了一倍,也正因為這才導致大部隊中一半的軍人都無法受到充足的訓練。就在幾天前,第五營和第六營才剛建立起來,參軍人員也不過是前兩周才剛簽約招募過來的。由於它是一支中產階級隊伍,其中只有50位黑人,因此人們有理由擔心我們的人員組成。這也的確成為了一道難題,因為古巴人口有一半以上都是黑人。此外,情報指揮部告訴我們,只有25%的古巴人反對卡斯特羅。不知怎麼的,大家竟然並不關心這個問題,而且似乎大家還因為不關注情報指揮部的信息而感到驕傲。

但是,我一直被那個數據困擾著:只有25%的古巴人反對卡斯特羅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卡斯特羅不來一場公開選舉而採取武力革命呢?這次襲擊我一直是底氣不足搖擺不定,特別是當我想起卡斯特羅的軍隊,我就感到陣陣寒意。我方估計,卡斯特羅至少有三萬訓練有素的精兵,他的民兵組織數量是這個數字的十倍。當然,我們猜測卡斯特羅會在很大程度上失去民兵組織的軍心。古巴的戰爭史一向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換句話說,古巴是個具有魔力的系統。所以當我想到這個結果時,哪怕自己發燒我也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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