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豬灣之戰 第三十一章

其實,我還是很高興帶摩德納去參加派對的,因為她在邁阿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而我也沒有。她每次乘夜班飛機返回時我們都會來一場深夜幽會,當然,每次幽會都少不了性愛的滋潤。也有一些時候,早上我們抽完大麻,會彼此盯著對方,似乎很反感一對甜蜜情人竟然變成了無聊的室友。

我們也曾試過出去跳舞,但每次都免不了對我的折磨。有時候,摩德納獲得我的允許後會接受陌生人的邀請去舞池享受舞蹈的氣氛,只留下我暗自希望她的搭檔跳得別那麼好。有一次我們和另外一對情侶一起約會,女方是空姐,男方是飛行員,他的思維就像一塊被小心耕耘的農田:「湯姆,你是做什麼工作的?」「電子工業。」「真好!」我心中的警報立即響了起來——我可能免不了要和他聊起飛機上的儀錶板,於是「我先下手為強」:「電子工業確實還不錯,但實在是有點無聊的。我倒是對大選更有興趣。」

就這樣,跳舞不得,我只好和摩德納待在家裡。也就是說,我們不得不回到住所,躺在主卧室的大床上共度時光了。我試著將約翰·菲茨傑拉德·肯尼迪驅逐出她的肉體,但他一定是已經深入了她的靈魂,大選那天晚上我才意識到,摩德納的鎮定並非是理所當然的。

我自己也是如此,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希望肯尼迪獲勝。也許摩德納只是把我看作他的替身。如果他沒有獲選,那麼這場選舉將不會給我帶來任何浪漫的美好結局,因為我記得他曾說過他會和摩德納去一座無人小島,足夠兩個人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上面的小島。

同樣的,如果傑克獲勝,那麼我仍然可以佔據她的身體,如此不堪的想法就像一盞亮若白晝的焊燈閃爍在我的心中。還是回到我們的派對話題上吧!

派對的女主人,這位叫作雷吉娜·納爾遜的離婚女士,並沒有宣揚過自己離婚的事實,但她曾經也是一位金髮女郎,現如今已是一頭褐發;之前挫敗的婚姻留給她的只是日益明顯的皺紋,每天的日光曝晒更是加速了她的衰老。

「我知道一個曾在南卡羅來納州的查爾斯家族,」雷吉娜說,「你跟這個家族有關係嗎,鮑比?」

「抱歉,我在南卡羅來納州沒有親人。」

「你女朋友叫你湯姆,但有時候她又會喊你哈利。」

「我的全名是羅伯特·托馬斯·哈利·查爾斯。」我說。

「你女朋友很漂亮。」

「謝謝你,雷吉娜。」

「如果她的美你招架不了,就給我一個機會吧。」

我討厭她的屋子。她的房子在椰子林,從前是一片沼澤。室內傢具的色彩太淡,而牆紙用的是竹製的,這樣連書櫃也省了。然後又配了一地奶油色的地毯,落地燈筆直地立在地毯上,就像白金漢宮的侍衛;牆上貼著好幾面裝有華麗金框的鏡子,連一張照片也沒掛。

「艾德是你的上司嗎?」雷吉娜問道。

「是的。」

「你知道嗎,他第一次搬到我鄰屋時,我以為他是個同性戀呢。」

「艾德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同性戀啊。」我說。

「等真相大白,你一定會很驚訝的。」雷吉娜說。

「是因為他行為古怪嗎?」

「嗯,他打掃屋子時總是很挑剔,而且總是過來借一些東西,比如拋光劑或者清洗劑之類的,但這也可能是因為他想借口多接觸我一些。」

我意識到今晚我不僅僅是想喝醉,而是一定會喝醉。雷吉娜的另一邊是一個拱形的門廊,過去門廊就是電視機房,摩德納正一個人坐在電視機旁邊,手裡端著杯波旁酒。

雷吉娜說:「一直有古巴人晚上來訪艾德,我聽說那些古巴人是AC/DC。」

「可能他們是想加深彼此的感情吧。」我告訴她。

「可憐的艾德!我能看出來他的失落,也許我要開始關照這個受傷的靈魂了。」

我沒有回應她,她繼續說道:「我不介意邀請艾德來參加我的派對,也不介意他邀請像你和你的女友一樣的人來喝我的酒。儘管有一半的客人我都不認識,但人們還是會故作友好地互相打招呼,不是嗎?人們品嘗你的美酒時,舌頭都會伸得長一些,而你甚至不認識他們。」

「我去加點酒。」我說。

我也不認識這個派對上的人。她的客廳里怎麼說也有五十個人,在我看來應該有房地產經紀人、救生員、保險推銷員,以及離異人士——我忽然意識到我在佛羅里達州生活了好幾個月了,但除了機構里的人以外卻不認識這裡的任何人。派對上有一個退休的商人,也是一個高爾夫球手,他開始跟我說起他的推桿運動,而我竟一邊喝酒一邊開小差想像若是哈伯德喝點雷吉娜的酒,他的舌頭會伸得有多長。

摩德納仍然獨自一人待著,她拱起的背部和肩膀形成了電視機的一道護欄。

「大選進行得怎麼樣了?」我問道。

「看起來他仍然是優勢方,但也不是百分之百能贏得大選。」她說。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傑克·肯尼迪的近照,電視機里傳出聲音:「候選人的妻子正在期待著他們的孩子降生。如果獲得選舉,總統和肯尼迪夫人將會在白宮迎接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張紐約肯尼迪總部的照片。

「他在中西部的得票情況樂觀嗎?」我問。

「噓……」摩德納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就像我的父親對我不滿一樣,而且她甚至都沒轉過身來看我一眼。

亨特和他的助手伯納德·巴克、曼紐爾·阿蒂姆都站在客廳的一角,我一點也不想和他們一起,也不想跟其他任何人聊天。

「我們在談論一個已被證實的謠言,」我一走過去亨特就對我說,「蘇聯打算明年夏天給卡斯特羅幾架米格式戰鬥機。」

「那樣的話,」我說,「我們就必須在此之前率先抵達哈瓦那了。」

這兩個古巴人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派對的喧鬧聲讓我們幾乎聽不清彼此說出的話,這倒有一種別樣的樂趣,在這裡談話總好過在贊尼特的咖啡廳。

「卡斯特羅能找到足夠的飛行員來操作這些噴氣式飛機嗎?」阿蒂姆問道,「他跟空軍可沒多少來往的啊。」

「現在,」亨特說,「有一些古巴飛行員正在捷克斯洛伐克接受先進的訓練。」

「該死!」巴克說。

亨特轉向我,「選舉怎麼樣了?肯尼迪還是領先嗎?」

「尼克松似乎要趕上來了。」

「我也希望如此啊!」亨特說,「如果肯尼迪獲勝,敵我就難分清了。」

「唐·愛德華,」阿蒂姆說,「你不是在說任何美國總統都會孤立我們吧?肯尼迪在與尼克松的大選辯論中不是還說過艾森豪威爾當局對古巴採取的行動遠遠不夠嗎?」

「是啊,」亨特說,「我算看出門道來了。想一想尼克松得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吧。你看,電視現場直播,就在各自的講台後,肯尼迪正在假裝打算干出一番大事,而迪克·尼克松不得不一直緊咬自己的舌頭。」

「也是,」阿蒂姆說,「卡斯特羅現在本該喪命的。」

「我卻覺得未必。」亨特說。

「我本來可以親自動手殺了卡斯特羅的,」阿蒂姆說,「要殺他方法有的是,槍殺、刀殺、投毒,甚至是用棍子活活打死他,總可以要了他的命。」他的聲音很刺耳。其實阿蒂姆這個人長得一表人才,肩膀寬厚,身材魁梧,唯一不和諧的就是他的嗓音太過於刺耳(這種嗓音實在是不能給他加分)。福爾特斯一直對阿蒂姆很不友善,他曾親口說過:「我不喜歡他,他總是通過朗讀自己文筆糟糕的傷感詩歌來招徠觀眾,他都快把他手下的人弄得精神錯亂了。他外表看起來像一位職業拳擊手,但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個騙子。」

「此話有些言過了。」

「他就跟小男孩一樣脆弱。我聽說他小時候總是被其他學生愚弄,別人打他屁股笑話他。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切造就了如今的他。」

「我覺得他已經不再是當日的小孩子了。」我對福爾特斯說。

「的確不是了,但他為此付出的代價可不小。他的嗓音就在告訴你這樣的成長是多麼不容易。」

「卡斯特羅活不了的,」阿蒂姆說,「如果這個月他還活著,那下個月就是他的死期。如果下個月他還沒死,那明年他就一定逃不過去了。怎麼能夠允許這樣的惡魔活下去呢!」

「就憑你這句話,我幹了這杯酒!」巴克說。

我們都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在客廳的另一端,地毯被捲起了一段,一些人開始跳起新型舞蹈,唱片帶里唱著「讓我們開始跳扭動之舞吧!」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一位年輕又身形姣小的金髮女郎一直大聲嚷嚷著要再跳一遍這首曲子。我打心眼裡反感這裡的一切,這些跳舞的人不是互相抱住對方,而是分開站著,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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