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豬灣之戰 第二十二章

到了九月中旬,我轉租了一間公寓,摩德納和我第一次陷入了感情危機。

這次危機開始於她日程表上的一點變化,由於西南地區空姐的短期匱乏,她通知我,她即將要去達拉斯的航班上服務幾天,而且連續四個晚上都不在邁阿密。

即使我覺察出她在對我撒謊,我也會盡量迴避這一事實。她每晚都會打電話到我的新公寓來向我彙報她一天的詳細行程:第一天是從紐約打來的,第二天是從達拉斯打來,後來她就去了孟菲斯,並在同一天內又回到了達拉斯。她說她這些天服務的乘客不是特別溫和就是特別暴虐。

到了第四天,我不能再相信她了,並核對了她所說的這幾天的行程。我查詢了我們機構中要出差去紐約、華盛頓、新奧爾良、墨西哥城以及其他南部地區的所有人的數量,更不用說邁阿密設有卡斯特羅間諜潛入佛羅里達州南部的警報了,我們情報局與機場的聯繫次數可謂數不勝數。所以我們的秘書僅僅花了十五分鐘、打了兩通電話就讓我知道了東方航空公司的空姐摩德納·墨菲請了四天的假,將在今晚返回,即九月十四日晚上。

我的妒火在熊熊燃燒著,我決定一定要在邁阿密與摩德納見一面。儘管當時已經很晚了,我們還是立即去了我的新公寓,那是位於椰林的一座改造過的小巧而精緻的西班牙殖民風格建築的二樓,我們一番雲雨之後才開始交談。如果我們之間的橋樑已經垮塌,那麼建造新的浮橋就尤為重要了,所以我知道愛情走到絕路時將會是什麼樣子。這一次的雲雨之歡我是心懷仇恨的。在這座裝修華麗的現代公寓里——儘管我連房租都付不起——我就像在和另一半自己相愛,因為那一半已經與摩德納的一半融為一體了。說到為情所困,我就記起自己曾滿懷怨恨地凝視著她的長指甲,因為這些看起來絢麗優雅的長指甲毀掉了我們許許多多的夜晚。她幻想著自己是個小龍女,這些長指甲便是她的龍鱗,她不願與人分享她美好的存在,而且她在網球場上輸給我之後就會大發脾氣,這是一個「α-女孩」啊。「α」必須要戴著手套來時刻保護自己的指甲,甚至指甲上還貼著保護膠布,沒打完兩場比賽就要更換一次手套。我懷疑她為她指甲流的淚比為我流的還多;但在酒店的燭光中,她漂亮的指甲夾著煙捲的姿勢是多麼的唯美啊!我覺得她的靈魂根源和其他的凡夫俗子相比起來,就如同蘭花和雜草相比一樣。

今晚她回到家後,我並沒有談及我了解到的事情。就像我有能力殺了她,但我也絕對做不到一樣。這就是絕望的愛吧!她剛剛結束了四天四夜的勞累奔波,本來應該休息一下的,但恰恰相反,她還要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每天都要飛去華盛頓再飛回來(連續工作七天!)這是為什麼呢?她竟然完全沒有解釋一下的意思!不,她肯定已經知道了,聰明如我已經知道了她是去度假。然而直到一周以後,來自藍鬍子—奧拉爾的文字記錄傳到了我的手上,我才知道摩德納是在芝加哥和山姆·吉安卡納度過了這四天。從這份文字記錄我看出威利與我一樣的好奇:摩德納和吉安卡納發生關係了嗎?

沒有,摩德納堅持說她沒有和山姆上過床,但她已經有點喜歡他了。「老實講,威利,他實在太任性了。」

「你有覺得對不起他嗎?」

「沒有,他才不會在乎呢,但他的生命里還是存在苦痛的。」

「比如?」

「不要再盤問我了。」

她們的交流開始重複,我把她們的對話壓縮到一個合適的長度,並向夏洛特提供了一幅吉安卡納的畫像。

威利:他有把你帶到他家嗎?

摩德納:當然了。

威利:他的家是富麗堂皇的大別墅嗎?

摩德納:不是,但從外面看起來很高雅,而且建築結構堅固,像一座堡壘,其中一個出口可以通向橡樹公園。

威利:在芝加哥北部嗎?

摩德納:是的,橡樹公園。當我開口說「這裡是海明威成長的小鎮」的時候,山姆顯得十分吃驚,問我:「海明威是誰?你的眾多男朋友之一嗎?」然後我說:「你不會有興趣知道的。」山姆說:「你覺得我是個無知的人,是嗎?好吧,我們這裡正好有份報紙,我見過這個人的名字,海明威,我和海明威是橡樹公園裡最著名的兩個人了。」接著他大笑了起來。對於自己的笑話,他總是笑得最大聲。我猜他一定是獨自生活很久了。

威利:屋子裡,你們在屋子裡都發生了什麼?

摩德納:你就不能等一會兒嗎?屋子裡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房間挺小,傢具是笨重的意式風格。地下室有間沒有窗戶的屋子,那便是他的辦公室了,我猜裡面有一張開會用的長桌,他還在那裡放了一張斷層式櫥櫃,櫥柜上面還殘留著一些瑰麗的玻璃碎片。他是一個收藏家,他每拿出一份收藏,你都能領略到他不同的一面。他的手指可靈活了,威利,假如我同山姆發生關係的話,那便會是他誘惑我的地方。

威利:所以這種誘惑使你進行下一步了嗎?

摩德納:別再問了。

威利: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摩德納:沒什麼好說的。

威利:晚上你們都做了什麼?

摩德納:他喜歡去鋼琴吧。氛圍越是煙霧繚繞的,他就越喜歡。他會叫一個號然後在鋼琴師的彈奏下伴唱,然而山姆只是在不停地變化歌詞而已。你懂的,就像「為什麼你不帶走完整的我?我,你以及全部的我。關上燈睡覺吧!」哎,可憐了我們的鋼琴師啊!山姆的嗓音聽起來就像壞掉的霧號。但真的很難相信,我竟然覺得這很有趣。

威利:他態度嚴肅嗎?

摩德納:是的。他跟我說了他母親的死亡,我看得出來他所承受的痛苦。他母親曾經救過他的命。他從小在芝加哥的義大利貧民窟長大,當他五歲左右的時候,他正在牆角玩耍,忽然一輛車朝著牆角沖了過去,他母親立即跳過去將自己的孩子救了出來,自己卻不幸喪生在車輪之下了,我為山姆感到難過。然後他又跟我說起了他的妻子,那是個精緻的女人。她出生時心臟不太好,雖然她的家族也是從義大利移民過來的,但社會地位或多或少都比他高一些,所以她的家人都看不起他,為了改善這種局面他盜竊了一輛汽車,卻因此被捕入獄。當他出獄時,他和妻子只能住在只有冷水供應的公寓里,抱著他們的兩個小女兒圍坐在爐子旁,烤點橘子皮當甜點吃;而且其中一個女兒心臟也不好,這聽起來的確讓人為之動容。山姆的妻子在認識山姆之前是有一位未婚夫的,但不幸英年早逝了,所以,她總是在緬懷她的前夫,山姆為此花了很長時間才成為她真正意義上的丈夫。

威利:他真聰明。

摩德納:為什麼這麼說?

威利:他這是在暗示你他能夠容忍你和傑克·肯尼迪的事情。

摩德納:他一直都叫我「上流小姐」。

威利:我在想他是不是害怕靠近你——因為弗蘭克·辛納特拉的緣故,要是他比不上他怎麼辦?

摩德納:威利,你說得也太不靠譜了。首先,山姆知道我是不可能告訴弗蘭克我和山姆的事的;其次,山姆和弗蘭克完全是不同的類型,他更情緒化一些。

威利:對不起,但我更同情山姆。

摩德納:好吧,他其實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麼慘,他能把你逗得開懷大笑半天。他對我說過鮑比·肯尼迪的一個故事,那是幾年前,當鮑比做好準備動員山姆加入麥克萊倫委員會時……你記得麥克萊倫委員會嗎?

威利:記得,他們是專門做犯罪調查的。

摩德納:嗯,山姆特意把自己打扮成最低劣的那種地痞流氓,你知道的,就是那種穿得一身黑,再戴一條金色領帶的裝扮。當他走進肯尼迪辦公室的那一刻,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用手摸著鋪滿整個地板的地毯,說道:「這裡真是個適合賭博的好地方。」然後一個律師走進屋子,山姆一把抓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和大腿,叫喊起來:「不要靠近肯尼迪先生!如果鮑比被殺了,他們一定都會怪我的!」

威利:是有一點好笑。

摩德納:是啊,我的心情實在是需要靠玩笑來緩一緩。

威利: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湯姆怎麼了?

摩德納:沒怎麼,我不想說他的事情。

威利:你會告訴他你看到山姆了嗎?

摩德納:當然不會。

威利:你確定不會嗎?你說過湯姆的嫉妒心越重,他就越會是一個好情人。

摩德納:現在看來,這個話題已經沒什麼談下去的必要了。

第二天從情報之眼傳來一條消息:請我接聽機密電話。

「這些姑娘們,哈利,」夏洛特張口便說,「確實間接參與了很多事,事實證明這很有用。我做過一些小調查,所以現在我能確認吉安卡納先生就是一個騙子——他從來就沒有被他母親救過一命,那場車禍里不幸喪命的是他的繼母,而且被救的是山姆的同父異母兄弟查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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