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三十六章

我的工作又恢複了生機——向新來的情報員交接工作。一年前,我覺得要向AV/ALANCHE1-7道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現在我的「街黨」隊伍壯大了,而且其中一半的人都是佩奧內斯手下的警察,實際上也是他待在辦公室操控這批人,這位重要人物——佩奧內斯已經取代了那頓成為烏拉圭的領導者。

然而,懷舊之情卻在不經意間爬上心頭。現在也許AV/OUCH-1和AV/OUCH-2還在護照監管部門負責檢查遊客,可我再也不用監督他們的工作了。我們那位負責社會新聞版面的記者AV/ERAGE,本就已經被我們忽略了很久,現在更是用不著我時不時地花費一個晚上盤問他,我心中五味雜陳;還有我們的AV/EMARIA-1、2、3、4,他們不必再聽從我的命令,給我派監控車來了;生意慘淡的「果哥爾」將要關門大吉,從蘇聯大使館賺來的錢已經不足以彌補它的花銷;鮑里斯一家人也在著手尋找更小一些的公寓以節省開支;戈迪·莫爾伍德也不再打電話來向我討價還價;AV/ OIRDUPOIS現在也交由我的下一任來負責了。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也要向蒙得維的亞的妓院告別,這更加觸動了我那根脆弱的情感之弦。在那,我看上了幾個女孩,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她們竟然也喜歡我。我對自己說,她們不過在做生意而已,然後我就意識到,妓女與嫖客之間不就是一場戲嗎?短暫相聚又匆匆離別,一樣的不真實。

說到處理AV/OCADO的事,利博塔德事件的副作用就是讓我變得更加謹慎。有好幾個月,我每周都會帶著問題清單與AV/OCADO在安全屋見面,請他吃飯、喝酒,我甚至還學會了做飯;我們一起爭論在餐館見面是否安全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然而,沙威的事還在進行。我不清楚是這件事的重要性降低了,還是因為我太久沉溺於沮喪的情緒中,總之,我懷疑,在烏拉圭共產黨身上投入這麼多心血真的值得嗎?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否在乎它值不值得。以前,我總是苦惱於福特斯每周體重都會上升,現在連他自己都擔憂自己的肥胖問題會影響到他的安全。他發誓,那件事過後他再也沒見過利博塔德,但我每次去看他都能感覺出他似乎越來越怕佩奧內斯生氣,怕這位警察局長發現真相。沙威說:「你不了解這個人,他就是個法西斯,跟那頓沒什麼區別,他掌權後整個人都變得越來越殘忍。為什麼偏偏要成為法西斯呢?」

我說:「我們不會讓他傷害到你。」

「那你承認自己控制著佩奧內斯了?」

「不是。」

「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擔驚受怕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沙威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他又說:「你的確控制著佩奧內斯,這就是你為什麼相信自己可以保護我。所以,如果你在我身邊畫上一圈安全符,告訴佩奧內斯不准他進來護身圈,那就更好了。」

「那這就等同於告訴佩奧內斯的人,你和我們有關係。然而警察局裡已經出現了烏拉圭共產黨的人,雖然你還不知道是誰,但你我都不能冒這個風險。」

「你不用告訴他你為什麼要保護我,警察局通常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福特斯說。

「沙威,我已經糊塗了,你究竟在說什麼?這裡面肯定有別的內情。」

「的確有,」他說,「實情就是上周利博塔德打電話來警告我,說佩奧內斯最近已經聽說,幾個月前有人看見我和她一起出現在公眾場合,這激起了他的瘋狂嫉妒。其實那次不過是與你的領導一起吃午飯而已。」

「噢,不是吧。」我說。

「她說,佩奧內斯已經準備好給我點顏色看看,但是她命令他不能這麼做,因為她與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如果他教訓了我,那她就再也不見他了。利博塔德在講這一番話的時候情緒很激動,還跟佩奧內斯說,我只不過是她的大哥哥,僅此而已。儘管這樣,佩奧內斯也不見得就會相信她的話。然而不管肉體出軌還是內心忠誠,我們在這樣言辭激烈的愛人面前難免妥協。佩德羅明白這一點,如果他仍然懷疑她的話,自己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那你就沒必要害怕什麼了。」聽到這個消息,我一時還無法預測這會帶來什麼損害。

「我當然有理由害怕了。他根本就不需要親自動手,他手下的人會替他出頭。」

「如果真是這樣,我看他怎麼面對利博塔德。」

「當然可以,他肯定會否認是他指使別人打我,他甚至還可能會懲罰打我的人。我敢說,這事最後一定會不了了之,如果找不到證據證明佩奧內斯是幕後指使的話,那麼利博塔德也不會捨棄佩奧內斯帶給她的榮華富貴而離開她。」

「證據?這事除了他還能有誰?」

「沒這個必要了,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折磨那麼簡單了。那頓痛恨共產黨,甚至比約翰·埃德加·胡佛還要恨。也許是因為共產黨深深傷害了那頓的自尊,所以才造就了他虐待狂般的信仰,他相信,左派就是個毒瘤,只能通過折磨才能徹底根除。所以一股迫害無政府主義者和共產主義分子的狂潮就要來臨了。」

「是誰的命令?依據哪條法律?你快跟我說說,我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警察若想逮捕你,那就不怕找不到理由,也許你過馬路時沒遵守交通規則他都能把你弄進去。現在的情況是,你一旦被捕,事情就成了另一番光景。待在警察局的左翼人士沒有人會保護你,我黨內的三位高官上個月在裡面的日子真是難熬。是被打殘了嗎?沒有,是他們太想女人了!」

「真這麼慘?」

他笑了——難道是因為我突然用西班牙語回應他嗎?

「我誇張了。」他說道。

「是嗎?」

他聳了聳肩:「我現在怕死了被折磨。」

於是我們一致認同:如果有人警告他要逮捕他的話,他就打電話向我求助;如果他來不及親自告訴我,就把信息留在「RAINFALL」(降雨)一詞中。

距離我計畫離開烏拉圭的前兩周,我在辦公室接到一個人的電話,說他要找「RAINFALL」,他不肯告訴我他是誰,只說福特斯先生一小時前被捕,現在正在中央警察局總局。現在這種情況只有警察才會知道,那也就是說福特斯買通了這個人給我打電話,並且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我十分憤怒,我不過是個情報局官員,不是嗎?我根本就不在乎此時的沙威有多恐懼,是他向我提供的情報太少的緣故嗎?「去他媽的!」一掛電話我就破口大罵!

然而,現在沙威的情況的確很緊急,我心中也十分擔憂,所以我決定冒險去找亨特幫忙,陪我去一趟警察局,也許他都不願意留在那等,除非是接沙威出獄。

果然,亨特聽到這個請求情緒很低落:「真是笨蛋,蒙得維的亞這麼多優秀的情報員都能守住自己的秘密,怎麼他就不能?他算是廢了。」

「我也明白,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真丟人!下周一阿爾奇·諾克羅斯就要過來代替我掌管這裡了,我不能交給他一個管理優良的駐點也就罷了,現在還要我給別人擦屁股!」

「發生這樣的事,真的很抱歉。」

「我們要救AV/OCADO的話,就得警告佩奧內斯。」

「霍華德,我們不能這麼做,否則沙威就會徹底暴露。」

「那好吧,我現在就給佩德羅打電話,一個電話就能搞定。」

能嗎?時運不濟,佩奧內斯現在不在烏拉圭,而是跑去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霍華德看看他的手錶,說:「我該去國傢俱樂部吃晚餐了,這事留到明天早上再說吧。」

「這事兒可不能等,說不定一個晚上一條命就沒了。」

「你真覺得我陪你去一趟監獄,事情就能改觀嗎?」

「霍華德,我只是國務院的無名小卒,但是他們都認得你,你去了肯定能行。只要他們懂了你的意思,你就離開,可以嗎?」

他舉起雙手,說道:「那我給桃樂絲打個電話。真他媽的,我最多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就當為我送行的一件特殊的禮物吧。」他壓碎了自己的雪茄。「這個蠢人沙威·福特斯,如此拖累你我!」他嘆了口氣,「好吧,那就讓我們樹立一個榜樣,讓別人看看我們是怎麼保全自己的特工的。」

警察總局在市法院大樓,一座八層樓高的大廈,最初是為新擴張的商業投資企業而建,如今這棟樓歸了警察局和法院,但慘敗企業的陰影仍然殘留在這棟建築里。

樓梯台階很寬,每個樓梯平台之間都是雙行彎道,我有足夠的時間冥想這裡的陰鬱。在這圓拱形的寂靜中,曾經有多少財富悄悄消失?潮濕的空氣一直徘徊在通向法庭的台階,遠處的痰盂、煙蒂像一隻浮腫的甲殼蟲躺在破舊的油布上。

我們儘力調整呼吸,不讓別人看到我們爬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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